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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只当她心神不宁,做了噩梦,便拍着她,哄着她,见她渐渐安定下来,心上总算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时,芳笙抬起头来,已满眼柔情,像是撒娇道:“凰儿,近来我身上不好,你也有太多要事决断,娘那里的香,我总怕会有一时疏忽,不如将你的七巧梭供奉于前,娘看她生前用过的东西,你将之增华扬光,便知你一直谨记她的遗愿,我们这一番心意,岂不令她有所快慰,凰儿你意下如何?”此言乃是望小凤再不动用七巧梭之意。
小凤深知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定与她此番噩梦有关,便顺了她的心思道:“你说的有理,都听你的。”又抚着她散落的青丝,安慰不尽:“放心,长长久久便是长长久久,我绝不会对你食言。”
芳笙将泪珠忍了回去,自此下了决心,她要借万天成诡计之机,将一切做个了断。
两日后,万天成果借,求芳笙治脸伤之名上了冥岳,他以为这二人不备时,趁机发难,先行擒住了芳笙,将小凤诱出了冥岳,与此同时,梅绛雪收到消息,便从她曾经被囚禁的地方之中,救出了言陵甫,以望此人能医治父亲,当她察觉不对时,却为之晚矣。
这边小凤站定,美目扫过眼前几人,纵使被前后夹击,她也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万天成所思伎俩如此拙劣,她和阿萝一眼便已看穿,不过是将计就计,以萼代萝。又想罗玄就派来这么几个不成气候的,也太低估她了,她冥岳岳主又岂会任人摆布,如此,她甩袖轻笑道:“我阿萝宅心仁厚,总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又一向听她的话,本想就此放你们一马,怪只怪余罂花这个蠢人,从来都不懂见好就收,既然如此,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活!”说罢,她出掌如疾风利电,只想快些解决眼前,好速速与阿萝相聚,她可一时一刻,都想瞧着她的阿萝。
芳笙将道袍挂在了一旁的枝上,说出话来轻巧无比:“这是比天蚕丝,还要细的银蛛丝,加之我用寒气锤炼,想必滋味,定胜天蚕丝百倍,不如去求你的好爹爹罢,看他肯不肯拼尽全身功力,替你解开此物。”
梅绛雪却咬紧牙关,脸色发白,不喊半个疼字,只撑起力气,狠狠瞪着芳笙,眸中满是指责之意。
见此,芳笙冷笑道:“怪就怪你的好爹爹罢,这就是当初生下你时,他对你师父做下的狠事,连冥岳都不忍心用的刑罚,竟用在一位刚刚生产,还未出月的女子身上,更遑论这女子九死一生,为他诞下两个孩儿!”
长舒一气,她又恼道:“现下你可算知道,何为痛不欲生了罢?倘或你心生怨恨,就先去怨你那好爹爹,之后大可来恨我,你唯一不该怨恨的,就是你师父,若不是为了凰儿,我早想让你吃点苦头了!既有何因,当有其果,你这么孝顺,这只当为你那好爹爹赎赎罪罢!”一字一句,却是芳笙心中泣血之言。
梅绛雪却从牙缝中,挤出一连串的话来,端是嘴硬,也是为了转去身上苦痛:“爹做什么事,都情有可原!你若为她生气,杀了我便是,别想着让我屈服,更别想离间我们父女,我决不会对爹有任何埋怨,他是正人君子,你却只会在暗中耍阴谋诡计!哼,可叹兆南那个傻瓜,还当你手下留情,你却利用他师妹惠瑛,毁了飞鹰女侠最为看重的容貌,竟还让青城掌门和她父女相残,爹和我说,你提前在五针上动了手脚,针上另涂有一种药汁,与他所用的解药,每一味都相克,却一时查不出,你到底用了哪几种,爹他不眠不休,尽心尽力救人于危难之中,你却借由他的手,使得几位掌门帮主狂性大发,妄图以此毁了他神医丹士的声名,说起狠辣来,你比聂小凤,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你别得意,爹总会想出办法来的,你休想得逞!”
芳笙素知梅绛雪之无可救药,早已丝毫不放在心上,仅是提道:“只许有人耍阴谋诡计伤我凰儿,我便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梅绛雪登时怒问道:“那爹呢,他可是你的亲哥哥,你也真狠的下心!”
她不理,方要牵着梅绛雪往前走时,却见罗玄拄着双拐,正立在她身前,脸色铁青,面上更是痛悔不迭。
芳笙知道,他定会在此等她的。
他虽在盛怒之中,却仍有一丝不忍:“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你心性竟变得这般狠毒,为了逼我和你动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本不该上你的当,但此事因我而起,你又是我的亲妹妹,我必须要给武林同袍一个交代,今天我定要带你回去严加看管,再去向父母和恩师谢罪!”
她将手中缎带随意一扔,便将梅绛雪绑在了树上,故意气他道:“我从幼时就狠毒无比了,那座尼姑庵便是我烧毁的,可惜一个人都没伤着,真不解气,神医丹士何其聪敏,这件小事会想不到么?”
他捏紧了拳头,强忍下怒气道:“无论你做下何等错事,你都是我的妹妹,我会把你带回哀牢山好生管教,我也同觉生大师商量过了,小凤自会青灯古佛,赎她身上的罪过,有大师在,你便不必担心她了。”
殊不知,哀牢山除却山顶,早已剩一片废墟了。
芳笙脸上满是讽笑道:“你见人家父女相残,你倒坐不住了,偏生不肯好好管教令爱,更从来都不肯为我的凰儿想上一想。”其后又苦笑不止,忆及那个缠磨多时,容不得她心存侥幸的噩梦,她不住冷笑道:“狂妄自大,谁说她就要受你们摆布,即便她败了,她性子那样烈,到时只会一心求仁,将她关在寺中折辱,无疑叫她生不如死,有我在,你们休想得逞!”又狠狠盯着他道:“你曾囚了她,如今还要不知悔过,再来囚我们二人么!人非圣贤,谁孰无过,过而不改,其错甚焉,可见先师的教诲,你更已忘的一干二净了罢!”
他不答,只摇头悔恨道:“有辱门楣,欺师灭祖,这便是你一心所求么!”
她仅淡然一笑:“上天要你我生为至亲兄妹,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你欠她的那些,我来还她便是了,哪怕把这命偿给她,也不过是天经地义。但凡这世上她想要什么,我都会助她得到,若死后真有什么报应,便报应在我一人身上罢!”她此时已无心于兄妹深情,对他看也不看一眼,连道:“大侠士上次既问芳笙,可否记得幼时之志,我此刻倒要清清楚楚回你了:我这人从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狂妄之思,也早也没了以天下人为己任的雄心壮志,我的心不知何时,已只容得下她一人,容不下大侠士所认为的天下苍生。”她一顿,将心中的话再也止不住了:“且容芳笙大胆猜测一二罢,只怕大侠士心中,从来就忌讳她的出身,也从未把她与你一样对待,在你眼中,她始终是魔非人,如此,你这正道之首,如何能‘屈尊’,渡她这‘魔教余孽’呢?我却当真不知,她为何要让你渡呢?当初她一介孤女,所求不过一丝温情,你既误打误撞给了她,便给她一辈子又有何妨,你却偏生过不去身上礼法二字,可恨你为人之师,不担己过,反而及时抽身,将她一人推向绝境,她的一心所求,你又何时肯耐心问她一问了,即便你问了,你又何曾信过?自收她为徒那日起,你便只想她顺从你意,稍有不预,便冷言相对……罢了,往事多谈也已无益,你如今更是唆使她亲近之人取她性命,我说你错不自知,可你偏偏是正道之首,在他们眼中,你便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便有行差踏错之时,也会有人抢着为你开脱,而到了她身上,对也是错,不对就更要口诛笔伐,人人除之而后快了,因而你不能错,错的只能是她,但在我眼中,她才是无错之人,即便她做过错事,亦是你居功甚伟……”
听了这么多,不知他作何感想,只见他眉头轻皱,止道:“够了,缃儿,我再问你最后一句……”
她指尖捏着一只,装有解药的玉瓶,往半空中抛了又抛,斩钉截铁道:“不必了,那群掌门帮主,若因你优柔寡断而丧命,你神医丹士的声名,只怕从此不复。”
他向自己掌中看了再三,终是忍痛和亲妹妹兵戎相见了,起初她还接了他几掌,就在他下了决心,誓要将她带回时,她竟连躲都不躲,对这一招直直迎了上来,待他想回手时,她不仅不让,亦已来不及了,她少不得要断上几根肋骨了。
芳笙正是一步一步,诱着罗玄对她出此重掌。
小凤是时接住了芳笙,见芳笙脸色惨白,仍要对她一笑,嘴上还说着无碍,她心中一痛,哭了起来:她恨自己一时恍神,竟害阿萝生生受了这一掌。
送万天成几人祭了母亲的英灵,小凤这才发觉事态有变:阿萝竟随绛雪出了冥岳。一想到她身上只剩了几分内力,又不禁揣度,罗玄肯让万天成来,难道是猜出了什么,为的只是将自己诱出冥岳,其实是要对阿萝不利!如此,小凤忙随一双玉蝶寻到了此地,将将听到那些兄妹对峙之语,她竟丝毫不觉讶异,小凤为人素来观察入微,更在心上人一事上,直觉大为敏锐:这几日阿萝多少有些形迹,端阳那天,早上醒来时,她总是想问出自己要如何对付罗玄,和自己斗草时,提到“手足芳”时,便呆了一瞬,从外面手受伤回来后,时常偷偷望着她,又暗中闷闷不乐,阿萝对古清风还极为敬重,而古清风那本书写着贻赠爱徒,但所记的功法,恰是用来治阿萝身上的寒症……至于她先时在暗地里也并非未起过疑虑,尤其在进血池之前,譬如昆仑绝顶那冰室冰棺,原也没几人造的出,冰棺祭言上有个“娣”字,那些缺失的字迹,按她所想,是哪位神医,哪位侠士,未能救回自己的妹妹,自觉有碍他的声名,便赌气不来见了,这倒符合罗玄的脾性,罗玄又正好没了年幼的妹妹,最也让她疑心的,是那两只九连环的故事,但血池中罗玄对阿萝的那股态度,全然不似相识,便让她打消了七八分,而她心中,也实不愿阿萝同罗玄有任何关系,如今既已这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过担心她的阿萝,过不去这道坎……
她当时就站在绛雪身后思虑这些,如今她正是懊恼不已!
芳笙用霜枫罗帕,为她拭去珠泪,柔声哄道:“他对你有养育教导之恩,与我有兄妹之情,想我那番奇遇,到底是他惜妹之心,所谓忠人之托,也不是人人都愿做,可做的,我心中实是一向感念于他,如此,就当我们皆欠了他的罢,眼下我一并还了,从此和他再无瓜葛了。”
小凤只顾点头,再次点了她周身大穴,她今早已服了九神点息丸,自是无甚大碍,而小凤只望能为她再减些苦痛,见她开始闭目疗伤,便站起身来,眸中寒光逼人,对罗玄恨的咬牙切齿,亦是赌气道:“你竟敢伤她!看来若我不在,神医丹士不仅要残害手足,更要我这新婚不久的妇人守寡不成?你既伤了我的人,无疑要断了我的唯一出路,既是如此,就莫怨我对你心狠手辣了!”
她此番出手果真丝毫不留情面,如今她功力大增,罗玄也一时难以招架,却不知为何,她臂处忽有一处经脉不通,争斗片刻,肩上反而故意受了他一掌,而芳笙早已挡在了她身前。
“当初你既亲手锁了她的琵琶骨,我便也要和她受一样的苦楚!如今我这三条肋骨,一条还了父母生养之恩,一条谢了恩师教导之情,第三条便是偿了你我兄妹之义,从此父母恩师之言,和与你的兄妹之往,大侠士可休要再提了,倘若你今日对她再下毒手,芳笙只想问大侠士一问:不知是要我留命于此,还是你将命留下谢罪呢?”说罢,她再看了罗玄面上最后一眼,心想:“原来你也不是铁石心肠!”便再难支撑,沉沉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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