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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生和萼姬张大了嘴不知如何接腔,沃姬吞了口唾沫,率先打破沉默:“世子殿下,姚黄真是青芝的亲姐姐?”
蔺承佑唔了一声:“姚黄的身契上写得明明白白,她本姓聂,小名阿芙,妹妹叫阿蕖。被卖的时候姚黄已经十岁了,青芝也满了八岁,对二人而言,儿时的记忆早已铭肌镂骨,籍贯忘不了,学过的口技更忘不了,所以哪怕姚黄娘子已是长安闻名遐迩的都知娘子,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忍不住展露口技,想来一为怀念双亲,二怕自己忘了这门绝学。青芝虽然从未表露过这一点,但她幼时就能与姐姐齐作异声,即便这几年技艺生疏了,学一把中年妇人的嗓腔也不在话下。”
葛巾尖锥般叫了一声:“真是你?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魏紫气得蛾眉倒竖,踉跄起身奔向姚黄:“我与你素日交好,你与青芝里应外合害了葛巾还不够,连我都不放过?你明知我丢了靺鞨宝不敢报官,到时候一定百口莫辩,你却故意让青芝偷了这东西来陷害我!”
姚黄面上虽维持镇定,脚步却下意识往后退,魏紫铁了心要抓住她逼问,厅里乱成了一锅粥。
贺明生跺了跺脚:“还不快拦住她们。”
沃姬和萼姬急急忙忙拥上去,严司直沉着脸一拍桌:“够了!”
衙役们应诺一声,拔刀冲入堂中,众人瞥见那雪光般的刃光,立时安静下来。
蔺承佑等闹得差不多了,举起手中的票据慢悠悠道:“估计青芝做梦也想不到,她苦寻多年的姐姐就在彩凤楼里,她偷东西去典当,用换来的银钱托人打探消息,起先她专挑不起眼的物件下手,几回下来无人察觉,于是她胆子越来越大,最后一回偷到了自己姐姐头上。票据上写她腊月二十七去当了步摇,上月初二就赎了回来,估计就是这几日,青芝无意中发现你是她姐姐。
“仵作验尸发现青芝身上有几处胎记,姐妹间要想确认身份并不算难事,相认之后青芝把步摇拿回来,而你破天荒买了自己不爱吃的樱桃脯给青芝,我猜青芝用来赎步摇的那锭金就是你给的,因为那根步摇是宁安伯的魏大公子单独为你打造的,长安仅此一根,一旦流落到坊间,很快就能知道原主人是谁,魏大公子与你正打得火热,就算你不追究,魏大公子也必定会严查,到那时候查到青芝头上,她势必逃不掉一顿重罚。
“你为了保住青芝,主动出金让她把东西赎回来,而她也肯听你这个姐姐的话,自那之后再也没偷过东西。”
姚黄柔声叹了口气:“奴家竟不知世子殿下如此会编故事,一会儿说奴家与青芝是姐妹,一会儿说奴家自己出资赎回步摇,可事实上我与青芝从未有过交往,彩凤楼人人都可作证。”
蔺承佑闻言一笑:“是,你和青芝相认之事没人知晓,是因为你们一直暗中来往。彩凤楼生意日隆,俨然有成为长安第一大妓馆之势,你们主家为了吸引更多宾客,决定从众都知中选出一位花魁,日子越来越近,葛巾却压过了你的风头,你日夜想着如何胜出,无奈一直想不出良策,认了青芝这个妹妹后你突然有了主意,让她扮成厉鬼害人,而你大张旗鼓同魏大公子去城南游玩,为了不让人怀疑到青芝头上,还让她变声装成中年妇人。
“因此我虽一早就看出葛巾的脸是被人划伤的,却始终都没怀疑过青芝。因为葛巾总不会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分辨不出,而正是葛巾的证词,让彩凤楼的人坚信是厉鬼所为。”
众道点头:“这也就说得通了,青芝为何肯跟别人联手害自己的都知娘子,原来那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亲姐姐。只要毁了葛巾娘子的容貌,再嫁祸于魏紫娘子,姐姐就会顺理成章做花魁,不消几年就能为姐妹两人赎身,青芝当然肯冒这个险。”
“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没人怀疑到你们姐妹头上。”蔺承佑踅过身,“相认之后你经常给青芝银钱,青芝因此手头渐阔,不久二怪作乱致使彩凤楼被封禁,你怕夜长梦多,依然让青芝把偷来的靺鞨宝扔到胡床底下,等到葛巾发现此物,自会怀疑魏紫。”
姚黄无奈苦笑:“世子殿下说到现在,竟是一件证据都无。说来说去,无非是说青芝是奴家的妹妹,但身契上写得明明白白,奴家虽是越州人不假,妹妹却早在七年前就死了,凭空给奴家安上个妹妹,恕奴家不敢领受。”
蔺承佑乜她一眼:“你说的没错,青芝一死,此事死无对证,加之七年前的人牙子找起来不易,你自是有恃无恐。那日盘问完楼中众人,我和严司直得知青芝在樱桃脯底下偷藏首饰,就到附近的首饰铺查问。青芝此前从未去买过东西,但就在上月初七,也就是与你相认后不久,她突然到坊里的首饰铺打了一对金臂钏,十日后她把金臂钏取了回来,连同你给她的几样首饰,一并藏在樱桃脯下面,事后她经常拿出来把玩,还因此被抱珠撞见过,可惜青芝遇害之后,这对金臂钏也不见踪影了。”
姚黄先还神色紧张,听到最后一句眉心蓦然松开。
葛巾和魏紫看得心头火起,忿忿道:“世子殿下,这几日人人困在楼中,姚黄也不例外,如果真是她拿走的,臂钏必定还在楼中,只要找出这东西,不怕她不认罪。”
蔺承佑惆怅摇头:“说是封禁,其实厨司的伙计日日出去采买,只需把东西悄悄扔到篚筐里,带出楼并不难,我估计这对臂钏已经落到某个市井之徒手中了,而且据首饰铺留下的记录,那对臂钏并未雕镂特殊样式,长安人口繁多,想找出一对平平无奇的金臂钏又谈何容易。”
五道嚷起来:“听说臂钏不比旁的首饰,窄了不合适,粗了会从臂上滑落下来,所以首饰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定制臂钏的时候必须同时附上尺寸,青芝既是定做臂钏,自然也不例外,我看楼里几位都知身材各异,或丰腴、或纤巧,手臂粗细想必也不同,青芝究竟是给谁定做的,一查就知道了。”
萼姬和沃姬哭笑不得:“道长说笑了,臂钏虽有尺寸之说,但可调高调低,而且娘子们的胖瘦并非恒数,就算与某个人胳膊尺寸相符,也没法咬定就是给那人做的。”
姚黄用帕子轻摁嘴角,面色越发安然。
滕玉意观赏着姚黄的神色,端坐这一阵,她四肢又开始发热,好在练过一趟剑术,怪力还不至于到处乱窜。奇怪出事至今,绝圣和弃智始终没露过面,难道还在小佛堂底下打扫?蔺承佑罚起自己师弟来可真不手软。
一腔火气无处发泄,临时跑出去练剑又不合适,既然这个姚黄齿牙锋利,何不拿她出出火?
滕玉意笑眯眯开了腔:“两位大娘说得不错,金臂钏几乎人人都有,如果样式普通,丢了之后光凭外表很难认出来,不过青芝以前经常偷别人的首饰,轮到自己做首饰了,我想她一定会防着这一点。“
姚黄怔了怔,霍然把目光挪向滕玉意,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面色大变。
滕玉意盯着姚黄,唇角弯起个愉悦的弧度:“如果我是她,一定会在臂钏内侧留下特殊的印记,如此一来,哪怕东西被人偷走或是不慎丢失,也能马上找回来。世子殿下,你都查到那家首饰铺了,想必早就知道青芝留下的印记是什么吧。”
这番话说出来,蔺承佑笑了一下,滕玉意心里一哼,他果然早就知道了,迟迟不肯说,无非是还没玩够猫逗老鼠的把戏。
蔺承佑丝毫不奇怪滕玉意能猜出来:“一只臂钏内侧刻了‘聂阿芙’,另一只臂钏里刻了‘聂阿蕖’,姚黄娘子,刚才你怎么说的?‘身契上写得明明白白’。谁叫聂阿芙?你该不会连自己的本名都不认吧?”
厅里宛如投入一块巨石,一下子掀起惊涛骇浪,诸人讶然低呼,无数道目光凌乱地射向姚黄,萼姬和沃姬骇然道:“姚黄?竟真是你?”
姚黄死死咬住了下唇,面色变得跟灰布一样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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