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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被选中者4（第3页）

店铺里的顾客们都瑟瑟发抖地抱着脑袋，像受惊的刺猬般蜷缩在桌椅构筑成的角落里，服务台后的店员们惊慌失措地拨通电话，带着哭腔向电话那头无信号的盲音发出歇斯底里的求救。

这是怎么了？地震？洪水？难不成还能是天塌了吗？万维摇晃着因为跌倒在地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他的目光穿过散落一地的餐桌和椅子，望向DQ店铺的窗外。

原本晴朗的湛蓝色天空不知何时被阴沉到极点的阴云完全遮盖，细密的暗灰色云层被不知名的巨力所约束，像是被孩童肆意揉捏的泥塑，化作一道道粗壮的灰暗云柱，从十字路口的四角冲天而起，笔直地插入穹顶的中央。

桂兰市这样的内陆城市本不该出现台风，但万维猜测现在店外的风速已经彻底打破了历史最高记录，人行道旁碗口粗细的桂花树被轻而易举地折断，妖魔般的狂风不懂得怜香惜玉，仿佛野蛮的入侵者，将陷落的城池内花枝招展的歌伎们拦腰斩断。

红绿灯早就停止了工作，行人们恐慌的喧嚣声盖过了十字路口彻底瘫痪的交通所引发的喇叭奏鸣，慌乱的人群像是水流渗透礁石一般从扭曲不前的车流中穿过，然而在巨大的海啸面前，哪怕是礁石也难以幸免。

那四根云柱的中央，像帷幕般厚重压抑的云层破开了一个小口，但透过云层缝隙的并非是暖黄色的阳光，而是死寂而刺眼的白色光柱。白色的光柱如同舞台正中心的聚光灯，在透过由云层构筑的帷幕之后，高调地宣告这场混乱歌剧的开幕。

无数私家车的发动机爆发出超过负荷的嘶吼，轮胎与地面在高速的摩擦下迸发出暗红色的火花，暴露在室外的行人艰难地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祈祷脆弱的手指关节能够帮助他们远离那诡异的云柱中央。

诡异而蛮横的向心力从光柱的中心传来，四根支撑天穹的云柱首先失去了形状，化作深灰色的漩涡，温顺地涌入光柱之中。云层失去云柱的支持，在中央处崩陷出更大的口子，而随着那穿过云层的光柱的直径越来越大，诡异的向心力也变得愈发蛮横，被折断的桂树枝叶在灰暗的天幕下萧条地飘零，渐渐地，在那深灰色帷幕般的天空之下，万维看见了熟悉的桂兰中学校服外套，看见了名贵的首饰和名牌包包，看见了学生的双肩书包和在风中散落的试卷，襁褓中的孩子嚎啕大哭，他们看见了母亲睡前故事里从未讲述过的真正的怪物，而那贯穿天地的怪物也即将把他们从母亲的怀抱中夺走。

“如果任由这光柱继续吞噬周围的一切，我们也不可能幸免。”

万维听见盛天在低声的自言自语，他的脑袋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牢牢地按在地板上，豆大的冷汗划过他那对英俊的剑眉，他那希腊雕塑般的俊美五官正痛苦的扭曲成一团，像是被谁一拳击中了面门。

路雨瑶的手仍旧环抱在万维的腰间，十根手指不住地颤抖，指甲牢牢地刺入万维的肌肤，带来钻心的刺痛。万维没有出声，他依稀听见身后的少女正在低声的啜泣，湿润而温暖的眼泪甚至浸透了他的校服。

桌上的冰淇淋杯在向心力的作用下坠落，摔在盛天那张扭曲的脸上，冰凉的冰淇淋汁液顺着他的右脸流下，盖住了他的眼睛。

三人中，只剩下万维能够自由地转动脑袋，继续观察店铺外的景象。

DQ店铺的玻璃门在狂风的蹂躏下嘎吱作响，脆弱的金属门轴隐约有在压力下变形崩溃的趋势，趴在地上的万维艰难地抬着头，直视着云柱所指的穹顶中央，在那道刺眼如聚光灯般的清冷白光下，他像一个从未领略过高雅歌剧的观众，怀揣着无以复加的震撼沉默地观赏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色。

那是一只从天幕中伸出的手，它如婴儿一般稚嫩，好奇地触摸着四周的一切事物，却又如魔鬼般腐败而可怖，毫无怜悯地剥夺一切生机。

被掀起的水泥路面，桂花树的残枝断叶，私家车的前引擎盖，半空中飘舞的校服外套和一切不堪一击的，脆弱的，代表着人类文明与科技的繁荣集合体盘旋上升，它们无力地遵循着天幕中央光束的指引，向提线木偶般进行着盛大的演出，踩着螺旋的舞步融入进了那只稚嫩的，深灰色的手里。

那如婴儿般纤细的手贪婪的吞噬者光柱带给自己的养料，象征着成熟的肌肤纹理开始在它光滑的表面显现，突起的青筋和指关节如同隐藏在暗灰色肌肤下的蛇，蠕动着伸展拉长，直至撑起手掌与五指的轮廓。

与此同时，那只来自天穹之上的手也开始极速扩大自己的体积，它从一只飞燕的大小以指数级的速度膨胀，不过是短短一分半钟，就已经达到了大约五十米的高度，五根如同小型写字楼般粗壮而庞大的手指肆意搅动着空气，摧毁着所有人代表“常识”的神经。

灰色的巨手猛然张开，巨大的手掌遮盖住了穹顶的光芒，整个天地顿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只剩下马路上堆积不前的私家车还闪烁着无力的车灯，把路面映照成一片绝望的血红。

诡异的向心力在巨手张开的那一瞬间停止了，万维听到了抱着孩子的母亲如释重负的喘息，但那短暂的喘息声并没能持续多久。

遮蔽天空的巨手再度开始了它的行动，像是厌倦了吞噬没用灵魂的无机物一般，它那堪比《西游记》里如来佛祖的巨大手指开始伸向地面上蚂蚁般四散奔逃的人类。

万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略显荒谬的画面，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婴儿，正哭闹着扒拉开放在地上的夹心饼干包装袋，他并没有伸手去拿包装袋里整块的饼干，而是伸出那双稚嫩的手，去抓取散落一地的饼干碎屑。

万维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他想，这些在马路上四处逃窜的人，不就是那散落一地的饼干碎吗？和自己在冰淇淋吃的奥利奥饼干碎一样，渺小得不值一提，脆弱得一碾就碎。

在猩红色的黑暗里，哭喊和尖叫连同车辆被碾碎后发出的警报声混杂在一起，尖锐与绝望刺痛着万维的耳膜，空气中隐约传来甜腻的血腥味，与汽油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与盛天脸上尚未干涸的冰淇淋的甜腻混合在一起。

“真是……太糟糕了啊……”

万维自嘲地勾起嘴角，明明早上九点，他还在抱怨这个世界真是无聊透顶到了极点，而现在，世界就讥讽地向他展示了从未见过的盛大演出。

他任命般地低下头，口中喃喃自语：

“老子现在信了，这个操蛋的世界上，还真特么有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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