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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第1页)

翌日一大早,萧瑾瑜掐着各宫妃嫔请安的点去了椒房殿。

她到之前,皇后才刚刚睁眼,琴娘正侧立一旁,床榻前是一排穿着统一藕荷色宫装的小宫女,最靠左的宫女手中的托盘放置着一杯用上好的精盐兑成的咸盐水,旁边摆着一根已经退了皮的杨柳枝。她右边的圆脸宫女则端了一盆用紫红色玫瑰熬成的汤汁,圆脸宫女身边的容长脸宫女则举着一方乳白色的手帕,在她之后的宫女则依次举着钗环衣物,只等待着床榻之上的女子起身。

等到皇后咬开杨柳枝,刷了牙漱了口,萧瑾瑜正好进了门。见顾知书还没擦脸,萧瑾瑜挥手令琴娘退至一旁,又令小宫女打了一盆清水,净了手,拿起容长脸宫女举着的巾帕,在铜盆里反复浸泡拧了半干,这才递给坐到了梳妆台前的皇后。

顾知书瞟了一眼萧瑾瑜,接过她手中的巾帕擦了脸,一边将巾帕递给琴娘,一边道:“今日你如此殷勤,又有何事求本宫啊?”

此时早已有有眼色的宫女搬来了一个圆墩子,萧瑾瑜坐在墩子上,嬉笑道:“阿娘哪里的话,平日里女儿何时不是如此殷勤的伺候阿娘了?”

“你上次给阿娘递了杯茶,转身便讨了一副翡翠的头面去送了礼;上次给阿娘布了道菜,讨了我的云雾茶走,上上次……”皇后端正了身子,由着巧手的婢女给她梳头,只透过镜子好笑地瞧着萧瑾瑜越来越垮的脸色。

“哎呀阿娘,您可真是疼我,要不儿臣这桩桩件件的事您怎会记得这般清楚?要是爹爹知道了,定然要吃儿臣的醋的!”萧瑾瑜索性耍起了无赖。

“再胡说,当心我派个嬷嬷管的你出不了府门!”顾知书横了一道眼波。

“阿娘,今日这事,没有您可真不好办呢!”萧瑾瑜陪着笑。

“什么事?”顾知书此时已经起身,张开了双臂,等着身后的宫女为她穿上代表皇后凤仪的明黄色宫装。

“阿娘,您觉得,将后宫的宫女们编制,成为女官,如何?”萧瑾瑜正了脸色。

“女官?”皇后低头思索,道:“如今的后宫等级也颇为森严,更何况我的身子不大好,姚昭仪等管理六宫,改制这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阿娘。”萧瑾瑜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眸光环视了一圈殿内低头伺候的宫女,顾知书接收到了萧瑾瑜的目光,摆摆手,宫女们就全都退下去了,琴娘关好殿门,守在殿外。

这下,宫中只剩母女二人。

“阿娘,这些年来,我的野心您定然是清楚的。”萧瑾瑜直直地跪在顾知书面前。

顾知书惊诧地瞪大了眼,看向脊背挺直的萧瑾瑜。

“阿娘,您所钟意的丞相、中书令的儿孙,我并不看重。”萧瑾瑜眸光郑重:“反而我觉得爹爹喜欢的子澜,沈铭之等不错。”

“瑾娘。”顾知书扶起自己的女儿,示意她坐在梳妆台旁的圆墩上,自己又坐在了梳妆台前的胡凳上,脸上的郑重丝毫不亚于萧瑾瑜:“瑾娘,我们是女子。”

“阿娘,我不认。我自小和爹爹学史论道,回京后受教于上书房,和诸位兄弟一同谈论政事,如今虽不再去,却依旧帮助爹爹处理政务。学习时我自鸡鸣便起,日落后挑灯,不至三更从不歇息。阿娘,我上书房这些日子,记忆最深刻的便是夫子用一种怜悯又可惜的神色望着我,偶尔感慨一句可惜身为女儿身。阿娘,我不认,我并不比我的兄弟们差,甚至还要优秀许多,为何我不能参与逐鹿?”时至今日,旧事重提,萧瑾瑜猛然发现,原来自己的怨念从不曾随着时间削减,当初平宁入府的场景历历在目,这些年来的不甘亦如影随形。

此番话一出,顾知书心情复杂极了,一是骄傲于自己的女儿优秀,二是担忧于她的前途,三是自责于自己没保养好,不知道自己能给与她什么样的帮助,甚至自己内心还有一份不甘,只不过在百感之下,只浮起一下,便落到了对子女的感情之后了。

沉默半晌,顾知书看着萧瑾瑜,一字一顿道:“瑾娘,这条路会很难。你的叔叔们前仆后继,如今只生下了及时抽身而退的敬王一人了。更遑论,瑾娘,你是女子。不要这样看着阿娘,你要明白,男子是不需要有生育之苦的,可是女子不同,日后你若是有孕,那可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虽说前朝也并非没有女子参政,可大都是皇家媳,不是皇家女。瑾娘,这条路,你若是走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啊。”

“阿娘,我想好了。我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要尝试。”萧瑾瑜点点头:“我想好了阿娘,如果我的手中握着兵权,就算文臣如何反对也没有用。”

“可是瑾娘,自古来,武将打天下,文臣治天下。若是你一味使用武力镇压,未免过于穷兵黩武,幸而你娘舅在文臣中还算说的上话,不过他太过于迂腐,若是不能说服他,只怕他会带头反对你。”顾知书仔细思量:“圣人那里只怕是属意于你,但是那些庶子们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他们品行过得去,才干和你不相上下,只怕你的路会更不好走。”

“阿娘,爹爹那里不必忧心,只要我不出大错,有朝臣能支持我,爹爹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萧瑾瑜道:“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如何让朝臣看到我的能力,阿娘,我想入政事堂。”

“可是历朝历代,哪里有女子入政事堂的?”顾知书没想到萧瑾瑜会如此说。

“阿娘,入政事堂不代表我就参与议政,我可以先整理资料,等到朝臣们适应了我出入政事堂,那么我参政议政也就顺理成章了。”萧瑾瑜道。

“你去整理资料,怪不得,你今日说女官,就是为此做考量的?”顾知书茅塞顿开:“正巧了宫中也到了该采办的时候了。”

“阿娘,后宫刚刚编制女官,定然忙不过来,儿臣身为嫡公主,帮忙亦是合情合理的,就连文官也说不出来什么。”萧瑾瑜淡淡道:“就只一点,对此儿臣只是有些设想,还未有章程,特特跑来与阿娘说,是想与阿娘一同谋划。”

“瑾娘,这个时辰合该去见众位妃妾了。”皇后见萧瑾瑜还未有章程,眉头皱了皱,刚想说教,转头看到琴娘在门口处露出了一个影子,想到等下该去商议后宫之事,方才按下不提。

“阿娘,那我?”萧瑾瑜有些踌躇。

“你便在这里思过,等我回来。”皇后伸出略有些宽厚的手掌,在萧瑾瑜眉心一点,转身离去。

待姚昭仪与刘昭华一一禀告过如今的宫中内务,待顾皇后一一过了目,点了头,提了些不同的意见,众人拜服后,顾皇后突然问了一句:“姚昭仪,再过三月就该采买宫女了。”

“娘娘,妾和刘昭华正准备着,已经有了大概了。”姚昭仪很快便回到。

“如今先皇孝期已过,宫里是该热闹热闹了,可这人多了,口也杂了不是?”顾皇后意味不明。

“恕妾愚钝,娘娘所言?”姚昭仪心中有了几分计较,面上却不漏半分。

“按照惯例,该放些人出去了,出去的一人赏二十两银子,不出去的赏十两,找些日子叫不愿的来本宫这儿一趟。”顾皇后面无表情地说完这番话,端起身侧的绿釉仰钟杯,呷了一口茶,刘昭华刚刚想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随众人一道行了礼,回了宫。

待刘昭华回了栖芷宫,越发觉得皇后话里有话,虽说放宫女出宫是每年宫中的常事,可从来不会选在新的宫女入宫前,最迟也得将这一批训练好了,能够顶替人了,到了年岁的宫女才能放出宫去。更何况,那些宫女就算是走,撑死也就冲着宫门磕几个头,主子娘娘是有些宫女一辈子也见不着的。那么,皇后见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刘昭华思虑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直觉觉得此事干系极大,纠结半晌,她还是唤来了自己的贴身婢女,本想着让她去陈留王萧瑨传个话儿,但话刚要出口,便改了主意。她怕此话简单的告诉萧瑨,他并不放在心上,故而只教宫女去传话,令萧瑨隔日入宫,自己将这件事再琢磨一下,明日亲自告诉于他。

姚昭仪的漪澜殿如往日一般,点着浓重的熏香。只不过昭仪娘娘一回宫,却没和往日一样,先往炉子里添一匙香料。而是斜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镶了珍珠百花的扇子把玩着,直到一不小心,细细保养着的尖细指甲将细丝织成的扇面划开了一道。姚昭仪瞧着破开的圆扇,略有些上挑的眉毛皱了一下,一把将扇子掷在地上,外面的宫女听到声音,并未发出半分声响,心中却暗暗叹了口气,可惜了那金贵的不行的东西了。

而王修容回宫后一如往常,令宫女磨了墨,练着她的山水墨画。其他的妃妾并未觉出有什么不同,只当皇后娘娘心血来潮,依旧成群逛着御花园,瞧着半开未开的花儿,八卦着宫中的事儿,顺带着往对方心上戳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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