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踱到我跟前,突然转面叫唤:“老死,还没死够吗?出来朝个相,看看米迦勒又踩死了多少蚂蚁……”众人闻言皆吓一跳,我亦不安,蚊样家伙忙抬袖弩瞄定木乃伊摆放之处,但听有偈低诵:“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我转头寻觑,信孝抬茄朝门外一指,悄谓:“我似乎看到有个黑衣僧在人丛间合什出没……”
“藏头缩尾,”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鄙夷道,“岁月蹉跎,消磨掉多少英雄胆气。一个个都变得没种了,不敢响应号召,没胆跟随我杀去大闹仙宫……”
信孝在我旁边闻着茄子说道:“再怎么闹腾,亦跟‘大闹天宫’的猴神孙大圣一样,结果无非被镇压掉,然后加以招安。我看过天竺那边猴神造反的古老民间故事也是这样……”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恼觑道:“你在讥刺我吗,我会跟猴子一样被摔打几下然后招抚?”信孝颤看茄子又被瞪蔫,连忙退避到我后边。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探手按肩,使我又挪步不及。闻听他笑谓:“有这小姑娘私揣之物,再加上哨塔本身的通天威力,我要一路去干翻满天神佛,谁拦灭谁……”我忍不住蹙眉说道:“仅剩这点儿人,鸟都没几只,你就别折腾了。刚才我想起来,月亮上边或许至少另有一队人剩余在宁静谷战场那里,料必需要接应或救援……”
“月球就要坠毁了,”门外那位白发褐袍老者听毕说道,“咱们赶紧想办法返回去接他们走。我听说宁静谷那边不只一队人,大概在寻找‘月之牙’,或者要阻止谁得到诸如此类的东西……”
“原来宁静海那里也有我急着要找到之物,”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微哼道,“这么多年它一直不想让我找到,眼下却又终于冒出来了。”
“幸好这位姑娘加以提醒,”门口一个苍鬓虬髯的老者在廊间催促道,“既然宁静谷那边的人还未遭‘团灭’,我们须要尽快返回月陨之时。但愿还赶得及……”
“怎么赶回去?”窗旁有个乱发玄袍人架着三筒仪器观测道,“看外边的情景,当下我们所处的方位似在早期‘马头星云’这片巨大的造星区域附近,踞离太阳系远着呢。当初离开地球探索远方的‘先驱者十号’要在二百万年后才能抵达前方第一颗恒星‘毕宿五’……”
信孝掏出茄子拿在手上,好奇地边闻边瞅,惑问:“‘马头星云’究竟是在哪里呀?”有乐摇扇转望道:“马什么云?”走廊上一个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转望道:“里边好像有人在叫我……”其畔的壮汉拉扯道:“除了我叫你下厨,哪有别人唤你?赶快下去找间厨房给全人类做饭,顺便帮我拿这些‘花鸟派’遗留残存的人类书画瑰宝收好。我又要进圆球旋转舱穿越时空去买菜,顺便到历史不同时候各地市场大量购物回来囤存。据说再经一段时间,距离太过久远,便有可能越来越难从‘哨塔’穿越回去采购。那个教我操作圆舱仪盘定位的小珠子说毕竟‘哨塔’本身能力有限,比不上其母舰‘炼金术士’神通广大……”
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挤在人丛里问道:“为什么要穿梭到历史不同时期采购呢?”
“那是为了避免过于拉风,引人起疑。”其畔的壮汉拽扯道,“毕竟我很小心谨慎。自从在埃及沙漠里跟随一路发神经的‘小贝勒’公主她们登入‘哨塔’以来,根据分工让我掌管后勤,我便摸熟了路子,穿越时空采购方面至今已称得上熟门熟路。甚至我还在历史上开展了丰富多彩的买卖经营,以挣更多钱用于购物。例如我依照那个爱玩灯火的‘小神棍’长乐悄加指点,穿越回去买友闲庄操办的瓦罐四季彩,顺便瞅准了明日贸易的契机,从辽海和高丽把生意扩展到清洲,并通过蜂须贺小六的关系,拉拢羽柴秀吉入伙,将海陆贸易做大做强。甚至早在北宋徽宗时候,我到相国寺后面参与运作整片菜园子,招揽了一伙泼皮破落户帮忙打理,顺便一起驱赶杨柳树上面那窝聒噪不休的老鸹子,留下‘倒拔垂杨柳’的故事发酵流传成为说书戏本。招收小弟很重要,此前我只身上街买肉,便遇见可怜的民女吃过肉贩子耍无赖的亏,我一怒之下,挥拳打翻那个自号‘镇关西’的屠户,然后又发酵成为民间传说……”
“虽然是蚂蚁一样的存在,”有个斑驳嶙峋的圆球悄然滚动在门边,语声低闷的咕哝道,“正如‘长青主’所言,你看这些人类有多可爱,不知为何要被他们的造物主无情地消灭?”
“我也想知道,”门口飘移另一颗鳞纹粼闪的小圆球,发出细嫩的雏音,悬空转问,“为什么?”
“或因不忍见大家堕落。”有位白发长者在门口手捧经书,垂目叹道,“毕竟世人自甘沉沦已久……”
“在这儿瞎猜什么呢?”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持枪转觑道,“根本不是我们在天上那位父亲狠心要灭亡大家。灭绝纯属人类自作自为,无非自食其果。路是人们自己走绝的,从来自以为是,没有好结果。”
“我不这样看,”躯形高大的素袍者冷哂道,“一直以来,我便始终针对他。天上那位父亲又怎么样?我启蒙世人弑父,最终通过‘弑神’获得永恒自由。我支持‘进步派’,致力于改变旧世界,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白发长者在门口抬目叹道:“我早就怀疑了。那一切勾当的背后有你投下的阴影……”
“便因还有我存在,”躯形高大的素袍者沉声说道,“正义不会缺席。世人早该知道谁最坏,让我带领你们这就去找他算帐,看谁能真正的主宰一切……”
“正义不会缺席?”门畔一个黑发玄袍男子出言驳斥道,“不要以为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正义已经缺席很久了。世人早已是非颠倒、黑白不分。”
“回首看既往,”白发长者在门口手捧经书,嗟然顾望道,“我们不要把曾经的美好视为理所当然,不要把曾经的拥有当作天经地义。上天既然给过我们许多,赐予的也能收回去。要不然怎么叫‘自有天收’……”
“所谓天收,”门廊之侧悄立一位垂眉捧钵的破袍老僧低喟道,“不是这样的。归根到底一句话,做事都讲规矩,做人不能胡来。在诸类派别历代的叙事里,自己是正面的英雄,相应地也会有邪恶的反派。然而世间的很多事情,比较复杂,未必便能通过一个简单的是非对错,来进行判断。唯独人性的恶是万恶之源,堪称人类文明的耻辱。面对自然,只有保持敬畏,没有人能征服自然,其实是自然放过了你。弑神者的怨毒,无非怨天尤人。许多世情越来越丑恶,人性的幽暗处处展露狰狞,已非单纯的无知,而是彻骨的恶。今天乃审判日,徒然再多争论无益,一切已有定夺。正如那句诗歌所云,世界的终结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声呜咽。”
我突然听到一声呜咽。虽似乍出便即哑然暗消,顷时众人皆悚,随着蚊样家伙急抬袖弩,许多器械纷朝木乃伊摆陈之处转瞄而去。
然而其仍死气沉沉,始终只像一动不动。有乐、信孝、长利从我后面伸头而觑,看到墙边爬着一人,黑袍殷燃赤绽,拖着淌流之血,探手颤抬,犹欲拾枪。门廊上数名长者见状纷呼不可,唤道:“趁还有命,别再轻举妄动……”那人亦是一身黑袍装束,与一干类似同样服色的长者相较之下,瞅似尚仍年轻,并没听进去,急促爬去拾枪,却见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先已立到面前,捡枪而起,察看过弹匣,随即伸抵额头。
我忍不住说道:“再杀就剩不下多少人了。”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攥握枪柄,蹙眉低哼道:“都是罪人,本来就不该剩下多少。你和那些小伙伴还不赶快离开,这里就要‘爆大钁’了。”
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卷儿叫苦不迭,在角落忙乱道:“我就知道要‘爆大钁’!”有乐忙加探问:“那个倒计数的危险之物搞定了没有?”恒兴强自镇定道:“就快数到头了,我看只是幻觉而已,应该不会真的有事。”
“谁说没事?”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懊恼道,“这是‘海神波塞冬之心’,究竟谁把它搬上来悄搁在这里……”
“我也听说过这玩艺。”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在门外张望,其畔的壮汉探头探脑的说道,“世人爱比狠,争相搞出一个比一个狠的大杀器,不过此前没谁当真胆敢贸然动用,耍狠无非有如耍宝。我觉得其实人们既自私又怕死,越来越活得精致利己,平日诸多讲究,什么都计较。喝酒要喝零度的啤酒,抽烟爱抽无味的淡烟,就连饮咖啡也都是除掉咖啡原汁原味然后另加滤制而成的那些口感寡淡的速溶饮品,本质的东西完全舍弃,一点儿咖啡味也没有了。既然怕这怕那,就不要吃喝这些东西嘛。拿来阉割掉最本质的那些元素,还能算啥正宗原品?你让人喝零度的酒有什么意思,那还是酒吗?就爱诸般挑食,居然连‘水浒’这般经典名着也被人投诉为残忍,写神话你让人宣称无神,说鬼故事你让他坚称无鬼。写历史你让他最好是架空,写纪实你让他虚构出另一个平行世界,百般挑剔有用吗?最后还不是昏招出到尽,把自己和别人一起玩死,结果全都玩完……”
有乐摇扇转望道:“这里很危险,不帮忙就算了,谁还在那边吐槽不休?”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垂汗催促道:“赶快帮我看那个掉牙的老头在哪里?”信孝闻着茄子探问:“你为什么急着找掉牙的老头?”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说道:“我要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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