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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我苦笑,“我又不是阿拉伯妇女。”
“这原本就是人人都可以去的,只要是女的。”连翩扶住我的肩,轻声说道,“汐汐,就当是去玩水,陪我去。”
我看向连翩殷切而担忧的目光,揉揉泛红的眼。无论是出于放松的心态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什么推辞的理由。如果这样能够帮我想得更清楚,倒也能扫清困顿的神思。于是,我点点头,默声地应允下来。
第二天,正午在潮腻的日光里晕开,视线所及,皆是明晃晃的刺眼。
穆萨来到酒店,带工人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他在棕榈岛的私宅。站在别墅所配套的私人海滩边,微醺的海风吹拂着我的耳根,却没有清爽的感觉。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脸颊对比着冰冷依旧的手指,两相格格不入。
因着昨天的黑袍事件,我们两个人都提不起兴奋的情致,表面上谈笑风生,却似乎总有什么东西膈应在彼此之间,无从消解。他对我的忿忿还在,少言寡语,隐隐克制着情绪。
“还在生我的气?”我把手放在他的腰上,想要用温柔化解这份压迫,“我其实期待**好久了,你也开心些,好吗?”
穆萨握住我的手指,微微攥紧:“cece,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逼你?”
我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理解你的想法,但如果要我一下子接受,太难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再问:“cece,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我肯定地回答。
他定定地看着我:“你早该知道,如果要走下去,你必须成为穆斯林。”
“是,我知道,我可以入教,我甚至愿意洗胃,这些都没有关系。最初你说见父母的时候要穿黑袍,我虽然低落,但也跟着你进店了,觉得偶尔穿穿没事。可是后来你转过头对我说,要我在平日里也像那些黑袍女人一样,要让我适应这样的生活,这让我很难接受。”
他茫然地看着我,皱起眉头,悲戚地问:“穿黑袍,比洗胃更难吗?”
我点了点头,轻声细语地想要把心思同他解释清楚:“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洗胃,只是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一个小手术就可以完成。但黑袍不一样,我的社会交往、人际关系、生活方式,全部都会受到影响。在男人为主的石油行业,女人本来就少,穿黑袍的女人更是没有。我的公司里还有许多从前的中国留学生朋友,我的岗位周边大多是男人,我如果穿上黑袍,今后又怎么和同事自在地相处呢?”
“如果不是你合约的限制和你的坚持,我原本就不希望你工作。”穆萨偏过头,叹息道,“汐汐,你有必须工作两年的合约,我们也还没结婚,所以我现在不会勉强你放弃工作。但是你到处去抛头露面,其实会让我觉得很难受。”
他的话语让我愣了一瞬,低头沉吟。的确,阿联酋本地女人,基本都是全职主妇,就算偶有工作的,也都是在无关痛痒的岗位。对于阿拉伯男人来说,让妻子出去辛劳赚钱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想想莱米丝,也是从来没有工作过的。我这样冲锋陷阵在石油行业前沿的女人,在他们眼中着实难以想象。
我默默地静了下来,迟疑片刻,犹豫着说:“穆萨,相信我,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心中只有你,自然会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但是,我毕竟需要在工作中与人通畅地交流,对不对?”
听了这句答语,他的身体微微一僵,静静地看了我两秒,叹息道:“cece,你依然没有明白最根本的原因,只将这看成了一种束缚的形式。”他再次深深叹息,咽了咽嗓子,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留在安拉身边。”
空气中穿梭着温暖与清冷间隔的气流,他话语中的挫败和绝望让我无措。愣在原地,我不知应当如何回应,只觉满心满情的恍然。明晃晃的阳光照得我的眼睛发疼,心却像处在阴雨连绵的角落。
那一个下午,我们静静地躺着,睡了一个未眠的午觉。空气很安静,我看着穆萨熟悉的脸庞,悄悄伸出手搂住他的身体,有种迫切而无力的感觉。天气有些湿,有点热,还有点闷。我想,如果我们能够一直停留在午睡的滞重中,就这样天荒地老,该多好。
可是,爱情,是不足够让我们天荒地老的。或许,还得加上妥协,不断的、牺牲的、匿藏自己的妥协。
梦浅灯深,何处,才是平衡的出路?
周四。晚上八点。wildwadi水上乐园。女士之夜。
wildwadi是迪拜七星级水上乐园,处在帆船酒店和朱美拉海滩酒店脚下,园内尽是富有中东风情的城堡和花园,瀑布从高处流泻而下,还伴有北美境外最高最快的滑水天梯jumeiahsceiah。
我和连翩换好泳装,从更衣室里出来以后,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你看,穿上那些泳衣,像不像乌贼?”连翩指着的那人,穿着黑色聚酯纤维的泳衣,从头包到脚腕,只露出一张脸,像是一团墨水漂浮在水面,如果不是水上乐园的光线够足,我根本瞧不出那是个人。
“我原本以为,今晚只有女人,她们可以穿上自己想穿的泳装。”我说着,又将视线投向别处,看见有女人直接穿着不防水的连衣裙和黑色裤袜,就这样在水里来回游动。
“她们平时出门都必须穿黑袍,只有在这种女人专场的地方,才有机会可以穿上想穿的衣服。但这仍是公共场合,不能暴露,还是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防万一。”连翩叹息着摇了摇头,“对于她们,是否游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事她们终于有了理由穿上平时几乎没机会穿的衣服。”
我听着连翩的话,又想起穆萨的言语,恍恍惚惚地思索着:“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穿上黑袍。我可以偶尔尝试穿,但那是出于我对他信仰的尊重。可我没法一直这样,因为我不愿他把我当成了他的私有物品,这令我很伤心。”
连翩撇撇嘴,支持我道:“你不接受是对的,活得多累啊。汐汐,看看眼前这些乌贼衣,要是你也穿上黑袍,说不定也要渐渐被迫成为这样的人。”
我抿抿唇,慢慢步入泳池,任水流波纹淹没我的皮肤。刚来迪拜的时候,看见阿联酋女人,我觉得很悲哀,曾在心里暗暗发誓,坚决不会做这样的人。没想到一语成谶,今日竟轮到我做这样的挣扎。
可我最困惑的,还是穆萨那句“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留在安拉身边。”他说我没有弄懂根本的含义,那么,我应该懂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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