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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 随风而逝（第1页）

到苏城已经不早了，或许是真的太长时间没有如此安静的，一个让柳澜觉得安全的空间里了，买过菜，再次上车之后，柳澜似乎是将车门“啪”一声关上之后，就按下了睡眠的按钮，连安全带都是一凡帮她扣起来的。

一凡租住的小区是九十年代的老小区，那个年代的建筑还不是特别的考究，没有多长时间，已经墙面斑驳的不行了。小区里面也是鱼龙混杂，叫卖的，快递的，住家都混在这边。而且这样的小区一个特点就是找停车位非常费神，一凡在小区里面转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才看到有人要出门，一凡赶紧将车停了过去。本来想喊柳澜一起下车的，结果看着副驾驶位置上柳澜，紧闭着双眼，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头发蓬松着，脱了鞋以一种非常适宜的姿势，还陷入到深深的美梦中。一凡想想反正现在已经很晚了，也不在乎一时半会了。自己悄悄将汽车熄火，将柳澜一侧的窗户稍微支出来一条缝隙透气。自己轻轻打开车门，又缓缓的带上。

掏出来打火机点上一根烟，看着身边走过的路人，有骑着电瓶车阿姨带着孙子，从学校回来的，嘴里还不停讲大道理的；有小情侣手挽着手，一路上腻腻歪歪的，想早点回去活动身手的；还有失意的中年人的，带着满身的酒气从一凡身边骂骂咧咧走过的。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烟火气。

一根烟很快抽完了，一凡想回到车里将东西先收拾一下，打开车门就发现柳澜已经盯着一凡了。两腿并拢放在胸前，像是一个刚刚苏醒小猫，一脸满足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凡笑笑说道，你起来了？不要再睡一会。柳澜将手伸过来抓住一凡的手说道，我好久没有如此舒服的睡一会了。走吧，我们上楼吧，你们小区里面，好吃的东西还不少了，又是酸菜鱼，又是东北铁锅炖大鹅的，看得我都饿了。一凡刮了柳澜一下鼻子，笑道：“你还真的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啊。”柳澜笑道：“你害怕我把你家吃穷了不成？”

两个人说笑间，将买的菜，还有车上的东西全部提着上楼。一凡房间是在四楼，估计柳澜在美国也没有高层建筑给她爬，在上海全部都有电梯，所以刚刚爬了几步，就已经开始有点喘了。一凡笑道:“要不要，歇歇？”柳澜推了一把一凡的腰部，笑道：“别和我废话，快点往上爬，你已经严重挡路了。”

到了门口，一凡掏钥匙将门打开。一凡是个清爽的人，房间里面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柳澜往房间看了看，笑道：“一凡你这个里面收拾的还是挺干净的，家里是不是还有一位啊？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进去了。”一凡笑道：“你是我搬过来之后，第一个进来的女性，家里我都排查过了，一只母的耗子都没有。”

平时一凡在家里，也是自己开火做饭，厨房里面的家伙事什么的，都弄的很齐全的，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有的。一凡将买的菜什么都放在厨房里面，笑道：“柳澜今天我是看你表演了啊，我平时做菜也是自己糊弄自己。这顿饭菜，我就帮你洗菜、摘菜，打打下手。你看下家里还缺什么？等下我出去买点啤酒什么的，正好从超市里面带回来。”

柳澜将厨房的橱柜什么的，都打开来看看，哪里有锅碗瓢盆，哪里有调料，冰箱里面还剩下什么。看了一圈，拨弄眼前的菜说道：“你去买东西的时候，带点生粉上来吧，还有买点红酒，不要喝啤酒了。”一凡随口答应道：“好的，超市就在楼下，有什么需要的我再下去跑一趟。”想想又说道：“你这些菜，你等我回来，我洗菜，你先喝口水歇会。”柳澜啧啧只咂嘴，笑道：“你还把我当姑奶奶啊？没有你在，我还不吃饭了，你过来。”说完将两只手伸出来，一凡和柳澜好像是多年夫妻一般的默契，将柳澜的袖口挽上去。柳澜甜蜜的笑容堆满了脸庞，轻轻的在一凡脸上亲了一口，娇柔的说道：“快去吧，路上慢点，不急。”

一凡到超市将该买全部抱在怀里。正要上楼，看到路边上的卤菜摊上边上围了一圈人，每次爬上爬下的，这家小摊的生意都是这样火爆，一凡想想也挤了进去，凑个热闹，也买了点猪耳朵还有口条，花生米海带之类的下酒菜。到厨房将东西放下来，柳澜让一凡到客厅看看电视，这边她自己弄就好可以了。一凡还想帮助洗洗菜，硬是被柳澜推出去了，不准偷看名师做菜，要收学费的。

一凡只得依着厨房的门槛，看着柳澜忙碌的身影，她是真的瘦了，刚刚一直入神在她在说在美国的故事，然后又忙着开车。现在真的停下来，仔细的看着面前从自己世界里面消失，又出现的柳澜，一凡一直在想在这个柔弱的身躯下，到底是积蓄了多少的苦难和眼泪，或许只有柳澜一个人心里最清楚了。昏暗的灯光下，抽油烟机质量不好，整个厨房都笼罩在一片浓烈的中式菜肴，特有的烟雾缭绕和香味扑鼻中。如果说之前柳澜的身材用风韵来形容的话，现在该如何描述，一凡都不敢说了，只能默默的任由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一凡不想眼前一片祥和的气氛，被自己的不争气破坏了，偷偷的回卫生间洗了把脸。到客厅里面泡了一杯茶，点上一根烟。刚抽没有几口，柳澜就出来了，骂道：“我在厨房都能闻到烟味了，家里不允许抽烟，出去买点白糖。你看看家里的白糖里面，已经全部是蚂蚁了。”一凡笑道：“姑奶奶，我刚抽一口，你就能闻到了，你的鼻子是警犬队出来的。”柳澜指指大门口，别废话，快滚。

一凡摇摇头，一声深深的长叹道：“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啊。”再等回来，几个硬菜，已经陆续上桌了，一凡直接用手拈了一块瘦肉，趁着柳澜没有注意，赶紧的嚼了嚼，咽了下去。柳澜娇嗔：“多大的人了，还偷嘴。”一凡吐了吐舌头，做无辜状。

柳澜继续将菜从厨房里面端出来，一凡帮助将红酒打开，帮自己和柳澜都满上。然后一凡将灯熄灭了，点上了一只蜡烛。柳澜看着一凡忙忙活活的，也像刚刚一凡看她一样的，倚在门框上，看着面前这个如果说关系，只能算是老同学，但是嘴里喊着“老公”的男人，在为今天温馨的烛光晚餐，做最后的点缀。

一凡走过来，将椅子拉开，很绅士的弯腰，平展出右臂，邀请柳澜共进晚宴。等两个人落座了，将满座的菜又重新盘点和夸奖了一番之后，就剩下词穷了。因为现在两个处境都是如此的尴尬，生怕说错了一句话，让整个饭局的味道全部变了，于是只能慢慢的迂回，从一些边角料，开始慢慢说起。

柳澜随口问一凡最近有没有回老家，一凡点点头，不过补充了一句：“估计这个家，以后也回不去了。”柳澜没有接一凡的这个话茬，自顾自，接着说道：“最近我老是在做梦，梦到我小时一个逃课。那时候父母都在外头上班、做生意什么的，我也弄不清楚做什么营生。就将我和姐姐扔在乡下，让爷爷奶奶带着。你不要觉得我好像一个女生，文文弱弱的，其实我小时候皮起来也是没有边的，逃课，上树掏鸟窝，小河摸螺螺都干过的。”

一凡笑道：“没想到，你小时还是一时豪杰啊？你爷爷奶奶不管你？”柳澜吃筷菜，笑道：“当然要管了，想当年也没有儿童保护法什么的。乡下老家门口有一片菜园子，小菜园周边都是用的竹竿、木棍什么的围起来的。以我爷爷那个火爆脾气，三句话没有说完，就跳出去抽一根小木棍子，直接招呼到我身上了。不知道是爷爷爱惜我，故意选择的，还是他有点老糊涂了。刮风下雨、风吹日晒多少时光之后，这些木棍都已经朽掉了，看上去还是个木头，但是打早人身上还好了。有点类似港片里面特效，看上去一个屏幕都是火光四溅、枪声大作，实际上没有死人。”

一凡说道：“我父亲的风格和你爷爷不同，他是真的打。小时候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一家人吃饭，老爷子说一句，我就学一句，他再说一句，我又接一句。老爷子停下来，瞪了我几眼。你也懂的孩子吗，调皮是天性，虽然有警示了，小把戏还是依然故我。结果可想而知，不过这一次老爷子是下狠心了，直接将我吊在房梁上面。自此，我就再不敢在老爷子面前造次了。”

柳澜听得都要笑喷出来了，说道：“没有想到，你这个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前五名的好学生，也有被打的时候啊？浓眉大眼的，也和小鬼子勾勾搭搭的啊？”一凡笑道：“爱迪生还有炸火车的时候，爱因斯坦也有做小板凳的时候，华盛顿家门口还有一个樱桃树了。你不能揪着我的小辫子，我也不是什么天降大神，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喜欢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发发牢骚。想让自己过的平静，假装自己盘串、钓鱼、品茗，可是怎么也玩不到那边。可能是自己身上穷酸味，越来越酸，越来越霉了。”

柳澜听出来，一凡心里的烦闷，赶紧打岔和一凡干了一大杯。还是说点美好的事情吧，柳澜笑道：“被你说的跑题了，其实我想说的是，小时候我最喜欢一个人春天的时候，躺在小河沟里面，河沟里面没有水，只有各种花草，我将书包当枕头压住小花小草，看着蓝蓝的刷了油漆一般的蓝天。那个时候头脑糊涂的很，就是觉得不上课就舒服了，根本想不到以后要买房子，买车，去美国，去米其林吃鹅肝、鱼子酱。就是在那边傻不拉几的躺着，做着现在已经想不起来的豪华美梦。”

一凡也笑道：“你想想看，我们家是村里条件好的，也是十岁才有的电视，我们能认识的世界，就是横平竖直的河流，沿河被人踏出来的小路，路边上的人家，傍晚的炊烟。田里的农活；菜园子里的西红柿什么时候红了；爷爷家门口的老梨树，结出来的果实，哪天才不要像个石头那么硬邦邦的。可能极少数了解外头的世界的窗口，就是听村口的大喇叭广播，还有村里人乘凉时候，闲聊中带来的一些真真假假的信息。想到镇上，不管白天下雨都是要十一号公交车，全凭两条腿。如果要去城里，条件好的，可以乘船，条件差的还是要两条腿，一步一步的丈量出来。”

柳澜笑笑，说道：“我不知道你这些大道理和小故事，我只是知道不要去上课，躺在小河沟里面，身边有蜜蜂、蜻蜓、蝴蝶飞过。现在怎么努力，也想不到那个光景到底在思考什么了。可能就是隔壁家挂历上的比基尼女郎，或者姐姐满满一本的歌词本。”

一凡想想，有点惋惜的说道：“说起小河沟，我家房屋后面之前也有一个小沟的，上次回去的时候，已经被填平了。那个小沟可是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记忆。你说这个世界上也是真的奇怪啊，这个小沟前后都是封闭的，也没有说和哪个长江黄河相贯通的，就是为了方便取水开出来的一个小渠。不过这个小沟里面也有鱼有虾，春季和秋冬枯水期的时候，小沟也跟着大河一样，同步干到河底，河床就可以走人，按你的说法就可以躺在上面睡觉了。可是到了夏季发洪水的时候，这个小沟也好像来神了。小沟里面的河水，也能步调一致，漫过沟边上的田埂。这个小沟里面，明显不可能有人，好心情释放一点鱼苗虾苗的。可每年我们家的餐桌上，总能享用到这个一条小沟里面出产的鲫鱼、黑鱼、小龙虾之类的。”

柳澜直接用筷子敲了敲一凡的脑袋，你这个脑袋是木头的啊？夏季，特别是梅雨季节以后，整个一片田地之间，各个小渠小沟之间都已经是想通的了，肯定有几条不安分的小鱼就游过去了，移民了啊。结果还被你，抓住了啊！

一凡抓抓头，似乎道理也能讲得通，赶紧敬柳澜一杯，一句话就解决了，一个困扰一凡多年的旷世难题。一凡接着说道：“春天的时候，这个小沟里面和你说的一样都是各种花草，虽说都是野花杂草，可是他们也是有生命，有他们艳丽，有属于他们自己五彩斑斓和鸟语花香的。我最喜欢跳到小沟里面去读书、背书。小沟其实也不长，撑死了也就是两百米的样子，我从这头读在那边，再从那边走到这边，基本上一篇文章就全部背好了。不过要等太阳出来稍微照晒一下，不然到小沟里面，全部是各种露水。贸贸然跳下去，我就变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了，一身全是露水还有各种花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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