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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此生有幸有扶苏(第2页)

弱水亭上听风雨,竹简书中读江山。

—扶苏

嬴政不再软禁我,还把长生殿扩建了一倍,又令人挖开一洼渠塘,置之以假山流水。在渠塘沿岸种下西蜀桃花,每年春风袭来,渠塘岸桃花朵朵盛开,长生殿中片片花红。嬴政还在渠塘中间建了一座亭子,用一段细窄的木桥接引,取长生之意。自远处望去,不见桥身,只见亭落,像是孤岛,飘然于水中央。亭子名为弱水亭,自《山海经》而来,是嬴政专为扶苏读书修建的。除此外,嬴政还特意种下几棵扶苏花树,隐喻扶苏之名。

扶苏一岁能语,三岁即可诵读,因而在扶苏年满五岁时,嬴政就给扶苏请了一位老夫子。自此,弱水亭中便有了夫子讲经、童儿读书的画面。嬴政给扶苏请的老夫子,为治世法家之流,教予他的多是经国事论、治国之术。我曾陪扶苏听夫子讲经,相较之,我更喜好长夫子的闲散讲经。虽然二者都有催人入眠之功效,但显然,前者效力更甚。

扶苏很懂事。我认为扶苏年龄尚小,听老夫子讲书难解其义,如此,若令其产生厌恶,后患难免。便对嬴政说,嬴政也觉得扶苏尚小,决定等扶苏大些,再请老夫子来,嬴政便打算辞退老夫子。扶苏听后,却不愿老夫子离去,倔强着要留下老夫子。我问扶苏为何,扶苏说‘天下之王,辛劳难辞,既已难辞,当以为任。’他在说辛劳二字时,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舌头,小脸嘟哝起来,煞是可爱。显然,这是老夫子教他说的话。我把扶苏拉到一边,告诉他,不要害怕老夫子,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有我和嬴政给他做保护。没想到,扶苏依旧很认真的盯着我说:“娘亲,我认为老夫子说得很对,天下之王,辛劳难辞,既已难辞,当以为任。”他在说这句话时,言语依旧有些不清晰,眼神中却闪烁着早慧的光芒。

老夫子也说,扶苏乃天生慧人,若能好好栽培,将来定是大圣大贤之人。嬴政听后,同意将老夫子留下。我虽然心疼扶苏,但见他自己也执意如此,只好作罢。好在暇余时歇,带他读一些闲书、诗书,去殿中赏花、听风,外出游龙山、望渭水之类的事,他也很乐得去,这才让我放下心来。

这样的日子,宁静安心,转眼,四年过去。扶苏日渐长大,眉宇间已是英气初显、浓发高髻、横插金钗、读起书来儒雅翩翩、气度不凡。老夫子非常喜欢,每每课后,老夫子都会夸奖扶苏有王者之气、圣人之相。扶苏九岁,已通读三经九义,熟背诸子流著。那日,弱水亭上,老夫子向我辞别,说扶苏奇才,旷古绝伦,他已将自己的书墨全教予扶苏,没法再教授了,便向我辞别。,我将此事告诉嬴政,嬴政听后,不作挽留,赐给老夫子重金,让老夫子返乡养老了。

扶苏九岁,嬴政给扶苏挂玉,正式赐其公子名号,宣知天下。是日,大典热庆、人人欢祝,扶苏却是不骄不卑的模样,只是初次喝酒,让他脸色绯红。

扶苏按照自己每日的习惯,去弱水亭中晨读。扶苏刚坐下,翻开书简,突然,一阵清风卷带着丝丝紫气自东方吹入长生殿中,吹过渠塘、拂过桃花、摇动扶苏花树,最后,在弱水亭上空盘旋。

桃花、扶苏花迎风而开,弱水塘面涟漪不绝。彼时不过初春四月,远不是桃花、扶苏花开时节,扶苏见状并不惊奇,只是端坐庭中,放下手中在读的书简,闭眼细听风吟。

清风过岸,辰光粼粼,几朵花瓣飞洒,伴读青衣少年公子郎。我令画师将此情此景画下,一时间,‘公子扶苏,弱水读书’的画卷成为秦国诸多少女的闺中藏品。

当日,嬴氏宗庙中,也吹过一阵异风,宗庙中的青铜玄鸟烛灯迎风不灭,且愈发耀旺。老司觋连忙让小司觋给烛灯添油。随后,老司觋笑道:嬴氏盛矣。又令小司觋把所有嬴氏族人召集到宗祠之中,参拜圣鸟图腾。参拜后,他把扶苏带至宗庙之中,不知对扶苏说了什么,扶苏回来也不说,嬴政对此不闻不问,只是把扶苏送到了军营,并且授令内史将军蒙恬为扶苏侍学,教授扶苏骑马射箭之道。

扶苏去军营那天,我也陪他前去。蒙恬在营外等候。军营内却传来阵阵马鸣声,蒙恬喝令属下去管束马厩,安抚群马。下属去后,久久未回,扶苏却已经到了营门前,蒙恬只好先迎接我与扶苏。蒙恬刚要跪拜行礼,就听闻身后传来一声嘶鸣,随之便是众人呵斥声、吃痛声传来,然后,又是一阵马鸣。蒙恬怕惊到扶苏,想要先将扶苏带至营帐中休息再去处理这件事情。身后却是马蹄翻滚,惊颤地面的声音,蒙恬转身才见一匹高大黑马朝着他疾驰而来。

这匹大黑马是蒙恬此前率军清扫北胡国余孽时抓来的。蒙恬说,他从北胡国率军回师时,路过一片草原,那匹大黑马就在草原上悠闲地吃草。蒙恬带着数万大军行至它面前,它依旧闲庭信步。蒙恬令人去捕它,追逐他的人骑的马如何也追赶不上它,它还通人性,故意戏弄捕马人,且跑且停。蒙恬见状,亲自出马,先令人将其包围起来,再去追捕。那大黑马被包围,也不急慌,只在圈子里四处奔走,让人抓不住。蒙恬派出更多的人去抓它,却被它急奔一跃,跃出包围,跑远了。蒙恬一阵羞恼,又无可奈何,只得作罢,没想到,当夜休整时,司马令前来禀报,说白日里那匹大黑马自己到了马厩中,蒙恬虽然惊奇,但行军打仗,各种怪事都见过,他也就没放在心上。那匹马跟着蒙恬回到秦国后一直安静不躁,每日即吃即喝,吃饱喝足,就跳出马厩在军营中四处游走。只是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它三尺,更不必说给它套上缰绳了。一两个月后,军营中的兵士都对其见怪不怪,蒙恬也只当它是一匹混吃混喝的赖皮马,却没想到今日这赖皮马却发了疯。

大黑马身健腿壮,似一阵风般冲驰而来,身后卷起滚滚烟尘。军营中有人阻拦,也被它飞踹开来,一时,营中混乱四起。蒙恬拔出剑,将我和扶苏挡在身后,扶苏按下蒙恬举剑的手,示意他把剑收起来,蒙恬不解,却不执意,只是疑惑地看着扶苏。扶苏走到营帐前,不急不惊。那大黑马见到扶苏,仰起马头欢鸣,脚步更快,不一会就到了扶苏跟前。扶苏伸出手,大黑马一跃而起,跳到扶苏跟前,趴下身子,匍匐在地,晃了晃马头,让扶苏刚好能摸到它的头。扶苏笑了笑,顺着它的鬃毛,轻轻抚下去,大黑马顿时安静下来,只是轻吟。

扶苏走到大黑马身侧,爬到马背上坐好,大黑马缓缓起身,还不住得调整身子,让扶苏坐稳。蒙恬只感惊奇,军营中许多兵士也跑来围观。大黑马驮着扶苏游走一圈后,回到原地,又匍匐在地上,扶苏下马后告诉蒙恬,可以给大黑马加鞍牵绳了。蒙恬令人拿来鞍绳前去,那大黑马果然不再伤人,只是温顺地任人摆弄。

之后,只一个时辰,扶苏便能骑着大黑马四处疾驰,蒙恬又是一阵惊奇感叹。于是,骑马射箭,扶苏一个时辰即学会了一半。嬴政知晓后,大笑道:“吾儿非凡、吾儿非凡!”

我本以为扶苏如此快就学会了骑马,那学射箭应该也很快,却没想到扶苏在学射箭方面实无天赋,学得一月,也只能开弓射箭,不能箭中靶上,到最后,蒙恬向嬴政请罪,自责无能。嬴政不怒反笑,依旧道:“吾儿非凡、吾儿非凡。”便让扶苏不再去军营。

那之后,嬴政会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到长生殿教扶苏练剑。起先扶苏不想学,嬴政留下一本书给扶苏,扶苏看后,才开始跟着嬴政学剑。那本书是一本剑谱,我翻开书,不见一字,嬴政说那是嬴氏血脉、玄鸟一族留下的剑谱,非嬴氏血亲正脉不可阅见。我白了嬴政一眼,把书仍给嬴政,不理练剑的父子二人,自顾自的看一些烟柳话本。

因此,暑去秋来、冬寒春开,长生殿中,有春风暖人、有扶苏花开、有秋萧落叶、有冬雪飘来、更有少年练剑,不分季节变换。

我在长生殿中便是如此过着。我知晓秦国势大,已在吞并其余几国,然而我又能如何,此乃大势所趋,非嬴政一人可以决断。况且嬴政从不让我干涉朝政,我只得请求他将来灭燕时,善待王室,嬴政答应了,却没想到王兄生变。

王兄来秦国了,以燕国质子的身份。阿怜也回来了,是与王兄一同回的秦国。我在长生殿守着扶苏长大的日子,突然变得不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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