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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初进棣宫（第1页）

冬末春初，寒冷依旧，棣益城的上空湛蓝一片。放眼一看，一片安静祥和。

她一身浅蓝服饰，发髻齐整，虽无珠钗装饰，但朴素之中，却给人一股清秀之感。她站立在桦叶宫的门口，仰头看了看苍穹之上缓缓而过的白云，心中竟是无比的安宁。而这几个月在棣宫的生活，她全无烦闷，平静如水，手头上的活，无非就是一些琐碎之事。虽偶见无辜下人被跋扈主子惩治，但好在桦叶宫的主子是个温良的女子，总体来说，自己处处小心翼翼，倒还未给自己招惹祸事。

而芮伊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将自己送进棣宫的，她不是特别清楚，她也不想去了解，他自有他自己的手段。且，一个想要夺位的男人，在棣宫如果连一个细作和忠于他的人都没有，倒枉费了她在他身上下的赌注了。

芮伊说，以后，她就姓叶了。她虽知芮伊是何意思，但也只是笑笑，点了点头，明面上，从不刻意跟人说自己姓叶，背地里，亦有意无意地作无知状，不清楚自己与离宫那位素妃娘娘究竟有多么相像。

芮伊心思缜密，事事考虑周道，他的办法就是让芩桑成了烨国质女莼寅公主的侍女。沐莼寅千里迢迢来到棣宫为质，显然这个公主也不是个能够让烨王珍爱的公主吧。否则，棣宫之危，危如累卵，烨王又怎舍得唯一的女儿困守棣宫。

莼寅公主安静，与世无争，在宫中两年，都是平淡而过，不争不求。其他几国的质女，都想方设法要成为妃子，最有手段的如煓国的信雅公主，她不仅成为了信贵妃，前些日子还抢在了皇后前头，为锡皇诞下了长子。煊国的凤宜公主已经成为了宜妃，几个月前刚怀上了龙嗣，而这个莼寅公主依旧只是个质女，生活在棣宫的深宫别院里，引不得皇上甚至是任何一个皇亲贵族一丝一毫的注意。而成为她的侍女，便是最不引人注意的身份了。

芩桑来到这里快一个月了，莼寅公主每天只是待在院子里吟诗作赋，弄弄女红，养养花，其他的侍女都已经受不了这个软弱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甜头的公主，一点都不给公主好脸色，平日里偷懒不干活便罢，背地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收拾行李，投靠新主子。有几位见囍信宫的侍女都过得极有尊严，提出了离开的想法，公主也不阻拦，她深知自己是个不受宠的质女也养不起那么多的侍女，只好打发掉了那些，留下了从烨国带过来的萃琪。她也说过让芩桑走，芩桑只是笑笑，没有想离开的准备，倒是一人揽下了桦叶宫的活，全无怨言。

公主倒是觉得诧异，但也没理会她，只是提醒芩桑留下来只会吃苦。芩桑并不在意吃不吃苦，依旧勤勤恳恳地在桦叶宫干事，而她亦知，莼寅看她的眼神十分不一样，显然是想到了当年的素妃而开始有了亲近之意。芩桑不免得，在心中多盘算了一番，争取早一日，得到莼寅公主的信任。

芩桑跟着莼寅数月，她才对芩桑放心了很多，或许她也觉得芩桑是个忠诚的侍女吧，所以偶尔两人会坐在一起聊聊天，跟萃琪三个人倒不太像主仆。萃琪偶尔还是会战战兢兢的，她心中有尊卑之分从不僭越，而芩桑的胆子倒大些，偶尔还会跟公主开开玩笑，公主也会真的展颜一笑。

芩桑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孩子一样的公主，既替她开心，又替她难过，开心是因为她的开心，难过是因为自己的多心。如若她再安分守己毫无作为，恐怕她一辈子都得锁在这个牢笼里，韶华就断送在棣朝深宫了。而芩桑知自己的同情并不能为这个公主带来些什么，但是同情之中，亦免不得一些阴暗自私的想法，生怕这个公主，无法助自己成事。

她替公主斟了斟茶，公主示意她坐下，她倒是不客气，便坐了下来。

公主笑着问道：“芩桑年纪应该与我差不多吧。”芩桑淡笑着回应道：“应该算是十四岁了吧。”公主嗔怪道：“你简直就是个糊涂蛋，怎么连自己的年纪都记不得。”

芩桑没有刻意隐瞒，便跟公主提起了自己是孤儿，后来遇上了好心人，他们收养了她，给她取了名字，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说到这里，芩桑不自觉想到了拉桑，也不知道拉桑此刻过得是否安好，思念便自顾自涌了上来。但是在公主面前，她还是迅速将其收住，不表露自己半分忧伤。但是莼寅已从她短暂的落寞的眼神之中，知道了芩桑心中的委屈与思念，许是感同身受，她自己都不免得开始怀念起昔日的种种。

莼寅握了握她的手，显然是心疼她的，且这几个月，她待自己的真心忠诚，足以表明这个女子绝非贪恋富贵之人，便柔声说道：“要不，以后我把你当做妹妹了，可好？”芩桑没推辞，嬉笑着点了点头，便跟她多说了几句，说了小时候出去偷鸡偷鸭的事，跟她说了很温柔很帅气的拉桑，跟她说了很多与拉桑还有那些大哥们之间的事情。

她还笑芩桑是不是喜欢拉桑，芩桑自己也在心里想过，拉桑或许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吧，但是他最后抛下了她，他说她是累赘。她亦承认，一个小女孩随军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安全的事，而拉桑肯定是担心她的安危才会狠下心来让她走的，他肯定是舍不得她的。她如此安慰自己，也没真正让自己的失落少一点，或许对拉桑这个士兵来说，她真的就是个累赘，他只是没骗她而已。

她立马将这些情绪收住，口气和缓问道：“公主，如果不在这里，你会想去哪里？”话罢，她又补充道：“你想回烨国吗？”她看着公主，期待着她的回答，而公主脸上依旧挂着那个很温柔的笑容，并未立马回答芩桑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了远方，眼神深幽，但是嘴角处，却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挂着。

莼寅长得是极美的，脖颈蝤蛴，牙如瓠籽，额头方正，是个足以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女子，我见犹怜，不忍折摧，但是她却心甘情愿拘于这一方院土，守着自己心中的信念与希望过活。

公主沉默了许久，眼睛始终望着院落外的大道，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她方才轻声回应道：“我不想回烨国，只要待在这里便好了。”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忧愁以及难过，使得芩桑心中不免勾起了许许多多的疑惑。

芩桑刚开始一直以为莼寅不想回去是因为怨恨烨王抛弃了自己，而继续待在这里只是命运的使然。烨王仁厚贤德，不喜权权杀戮，一辈子明哲保身，这是烨国百姓的福，而这大概就是莼寅公主的骄傲以及屈从的理由吧。但幸运的是，这位甘为质女的公主也有一颗善良宽容的心。

后来，芩桑直接找了萃琪，这个从小陪伴在公主的身边的侍女支支吾吾才愿意跟芩桑说实话。

芩桑才知道，莼寅公主是烨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如今朝政不明，任何一个做质女的哪怕多风光，如若局势不稳，外朝动荡，亦难逃赐死。烨王深知棣朝那些文武百官的心思，所以当初根本不想让莼寅进棣宫做质女，而莼寅为了烨国百姓，为了替父分忧，以死相逼，毅然决然地来到了棣宫，牺牲自己的韶华换得棣朝的信任和烨国片刻的安宁。而她待在这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想到这里，芩桑的心莫名一惊，恐惧就这样定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死于万千铁骑之下的烨国公主锡皇妃。萃琪看出了她的异样，连忙过来关心她是否身体不舒服，她回都不回，立马跑去莼寅的房间，想去探探她对锡皇的态度。

刚一进屋子，莼寅便忽而惊吓到了一般，诧异地看着芩桑。而公主显然看出了她的惊慌，握着她冰冷的手连忙让她坐下，嗔怪地说道：“瞧你，竟不懂得稳重些，让我如何说你。”话罢，便抚了抚她冰冷的手，试图给她一丝温暖。

芩桑看着她温柔可亲的面容，想到她这几个月来对自己的嘘寒问暖，想到她对自己所有的真心，芩桑如鲠在喉，最后只是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摇摇头说没事。

芩桑没坐多久，跟公主行了个礼便起身离开了。刚走到门口，她因心事重重始终迈不出双脚，她往回望了望坐在那里刺绣的她，是那么的温婉可人，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拿着针线在织物上缓缓绣制，绾起的发髻上髻着一只珠花髻子，流苏随着刺绣而摇摇曳曳，美丽得不可方物。

而芩桑看着眼前那个心如止水从从容容的女子，只能心疼她，希望她一辈子与世无争，不引起皇宫任何人的注意，孤独终老也好过一世努力付之流水。但即便如此，芩桑还是无法劝说住自己，不去深想清白书中的种种。

那书上的所有文字，此刻都好似针尖一般，扎在了芩桑的心上。她先是蹙了蹙眉，但是转瞬，还是立马将这些负面的情绪收住，转身便出了门。而芩桑也在心里暗暗祈祷，那个被册封为锡皇妃的烨国公主不是她，否则，她又怎可能纵容清白书中的所有变成未来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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