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堺大辅看向海兰珠,海兰珠抱臂有气无力地说:“姬天钧在中途和我们兵分两路,约定如果有发现的话,就用信号弹联络。”堺大辅一听,双目精光四射:“这么说,姬天钧那边应该也有了发现。这里留几个人,其他人过去看看!许先生你……你在干吗?”
他一低头,发现许一城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恭恭敬敬地摆在武将壁画的下面。因为这不是什么危险动作,所以也没人阻止。借着火光,海兰珠看到那木牌上写着“陈公维礼之位”几个字,心头一阵狂跳。许一城在牌位前把双手抬起,八指交拢,先是手背翻手心,拜三拜,然后大拇指交抵,再拿开。再拜三次。
这手势她知道,许一城告诉过她。这叫托孤拜,行了此拜,就一定要完成死者嘱托,生死一诺。但他现在这个手势,和托孤拜是反过来,意思是完成了嘱托,特来告慰死者。
她瞳孔霎时缩小,猛地一推堺大辅,惊骇地喊道:“快、快离开这里!”
“维礼,你仔细看着吧。你的仇人都在这里了。”许一城站起身来,怀抱灵牌,面色无比平静。
堺大辅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平地里突然传来一声闷闷的爆炸声,这爆炸声隔得很远,听不太真切,整个墓穴仅仅只是震动一下。旋即每个人都抬起头,听见头顶有沙沙声,先极细切,如蚂蚁食叶,然后声音逐渐变大,好似野牛奔腾。
堺大辅大喊一声说快走!一干人连忙沿甬道朝上跑去。可已经晚了,只听得“轰隆”一声,一半的甬道猛然坍塌下来,青条石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两个跑在前面的人一下子被砸在底下。
堺大辅和姊小路永德同时扑过去,拿铲子试图挖出一条通道。可眼前的退路不是被砂土,而是被大石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挖不动,方室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他们都是军人,不怕牺牲,但困在一个古代陵墓的小墓室里窒息而死,这是无论谁都无法接受的。
堺大辅一把揪住许一城,再也无法淡定:“你到底干了什么?”
许一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无比快意,无比畅快。他的双眼亮得吓人:“你们进来的时候,可注意到那荒坡两边的山壁吗?那山壁的基础被墓穴挖开,十分脆弱,只消一点点炸药,山壁就会坍塌下来,砸在荒坡之上,将这里彻底封死。那个信号弹,就意味着姬天钧已经点燃炸药。”
堺大辅怒吼一声,把他狠狠地摔开。许一城后背重重地撞在彩绘石壁之上,然后跌落在地,可是他还在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海兰珠走过去,声音有些发颤:“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许一城语气温和,可里面饱含着毒刺:“若没有你尽忠职守,我可完不成。辛苦了。”
寥寥一问一答,海兰珠就全明白了。许一城早知道她的身份,夜探乾陵根本不是为了寻找墓道,只是为了引君入瓮。海兰珠咬住嘴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许一城把身子靠在石壁上,歪着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很早,从你执意陪我去平安城开始,我就已经有所怀疑。后来付贵一遇袭,我差不多就能确定了——不然日本人怎么会那么巧,恰好能拦截到付贵和姜石匠呢?”
海兰珠苦笑:“所以从你回到北京开始,和我说的一切,全都是假的,都是戏!”许一城语带讥讽:“彼此彼此。”这时堺大辅面容扭曲地喝道:“这么说,什么颠倒风水局、什么五脉独家之秘,也都是胡说?”
许一城索性盘腿坐下,把陈维礼的牌位抱在怀中,背靠石壁:“你们很强大,我没办法对抗你们。我只能将计就计,通过海兰珠给你们传递信息,让你们以为我有独家之秘,只能靠我才能找到真正的乾陵墓门。”
“这么说这个墓,根本不是乾陵墓门喽?”堺大辅大吼。
“你们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墓,是郭震的代身陪葬墓啊。”许一城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像在课堂上给人讲课一样从容,“郭震剑的剑纹山势上,刻着两个字‘震’‘护’。这既是代身的祈语,也是地点标记,不是一个地点,而是两个——护字标记的,是乾陵入口;而震字标记的,则是这个代身陪葬墓。我从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猜到了。”
说到这里,许一城又是一阵大笑:“我在西安城拖延时间,姬天钧就在乾陵寻找这个墓穴,并着手布置炸药。匆忙出发,是为了让你们没时间准备;城门口被士兵拦住,是让你有机会去给他们报信;挑选黑夜进山,是为了防止你们发现附近埋藏的火药;点燃孔明灯,是为了方便你们追踪过来,免得迷路——你们看看,我多周到。”
墓室里变得安静,更准确地说,是死寂。日本人以为他们一直在监视许一城,却没想到恰好相反,他们一直被许一城所控制。他每说一句,海兰珠的身子都要晃动一下,到后来几乎站立不住。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这墓室里没有棺椁,只有一幅彩绘壁画。武则天去世时郭震尚健在,但为了报答皇恩,他在乾陵附近空立一墓,只留一把剑和一幅画像守护主君。这种空墓,里面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当然更不会有什么密道机关。一条甬道,一间方室,仅此而已。
“每一件古物,都有它的一个道理。郭震以忠义守墓,他的剑,是一把忠义之剑。你们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就合该有此下场。”许一城紧紧盯着堺大辅。
堺大辅面色微变,他掏出郭震剑的照片,趴在地上,肥厚的手指在照片上一寸寸挪动:“‘震’在这里,‘护’在那里,相距不远。说不定,我们刚才走过的路上,就有乾陵的真正入口啊!”他一想刚才可能错过乾陵真正的入口,浑身就在发颤。
“如果你们自己来找,说不定早就找到了。”许一城冷笑。
堺大辅一听到这一句,脸色先变成猪肝颜色,浑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抖到后来,他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似乎是激动过度引起的癫痫症状。可没人过去看他,大家都已经死到临头。
墓室里的空气已经开始变得稀薄,姊小路永德为了节约氧气,下令把所有的火炬都熄掉。一群人坐在黑暗中,听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感受到死亡慢慢临近。姊小路永德忽然冷哼一声,一把抓住许一城的肩膀:“你既然设下这么一个局,又怎么会不留后路!快说!在哪?”
许一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不把自己置于死地,又怎么能把你们骗进来?”
“那你不是一样要死?”
“我进了这里,就从来没打算出去。维礼之仇已报,乾陵已保全。人固有一死,我已没有遗憾了。”他的声音响彻在黑暗的墓穴里。
“好,那我就成全你!也给我们节约点氧气!”姊小路永德狞笑着用力掐住许一城的脖子,很快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就在这时,墓室的天花板上发出扑簌簌的声音,每个人都感觉到有尘土从上方抖落下来。他们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姊小路永德松开手,疑惑地朝上方看去。
许一城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个墓穴是空心的,没有木梁加固支撑。上面两扇石壁的重量,这里估计快撑不住了——算你们运气好,被砸死而不是窒息而死。”这个解释丝毫不能给人带来安慰。姊小路永德终于也不能保持冷静,他再度捏住许一城的咽喉:“快说,通道到底在哪?”许一城淡然一笑,闭上眼睛:“维礼被你杀死的时候,也是这么痛苦吗?”
“我保证你比他痛苦十倍!”姊小路永德也歇斯底里起来。墓穴上方的动静越来越大,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挤压到了极限,行将破裂前的惨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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