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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民遇刺的第二日,乔霏正打算去医院探望,街边的报童就在第一时间将新闻传了出来,“卖报!卖报!最高法院刘院长遇刺,刘公子为父挡枪身亡……”
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案子本来就引人关注,何况还有内情,极大地调动了人们的好奇心,报童的报纸没多久就卖完了。
接过油墨尚未完全干透的报纸,上面赫然登着刘安民次子的死讯,昨日在报社虽然听说了个大概,但最后经过查证,原来昨天那个小记者看到的和刘安民一起走在街上的便是他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二儿子刘泽。
虽然事出突然,但毕竟年轻人反应更快一些,枪声一响,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将父亲扑倒在地,挡在他身前生生受了那几枪,正如昨天那个小记者所言,地上的鲜血几乎都是刘泽的,等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因为失血过多,伤重不治了。
待乔霏到医院的时候,医院门口挤满了记者,都在探听关于刘安民的新闻,听说这段时间里来了不少探病的官员,进出的医生护士个个烦不胜烦。
乔霏一下车便引来了记者们的围观,她微微颔首示意后便上楼去了,引得记者们对她的到来浮想联翩。
不过这也不算突兀,在这之前就连张直和姚立言都来医院探过病了,也没有太多人会往政治阴谋上联想。
病房中的刘安民神智还算清醒,因为刘泽反应快,及时为他挡了枪,所以他只在肩部中了一枪,伤势并不严重,子弹取出后,便静静躺在床上养伤,虽然没有伤到根本,可是神情却十分悲伤憔悴。
怕影响到他养病,所有人都瞒着他刘泽的死讯,只推说他在另一间病房养伤,可毕竟父子连心,刘安民也亲眼目睹了他为自己挡枪的瞬间,也清楚地看到满地的鲜血,更是同时被送进医院的,在路上就见到刘泽情况危急了,心里也隐隐知道是凶多吉少,但在内心深处还是盼着有奇迹出现。
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的刘安民一言不发,无论谁来探病,他都只是躺在床上发呆,乔霏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刘安民的妻子是个木讷老实的妇人,大儿子又是个玩心颇重的纨绔子弟,处事轻浮失度,此时主持大局,招待来往亲朋的只有他的几个得意门生和蒋子敬了。
众人之中蒋子敬和乔霏颇有渊源,但此时的蒋子敬却面有怨怼之色,昨日他向乔霏报信求救,她却没有出来帮忙,如今事情见报了,到处都是对刘安民质疑和嘲笑的声音,她再出现还有何用?
乔霏和刘安民的夫人客套了一番,并代总统夫人致以问候,蒋子敬听出了总统夫人维护刘安民的意思,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报上说的那个案子真的是刘院长判的吗?”她寻了个空私下偷偷问蒋子敬。
“自然不是,刘院长刚来法院没多久,哪里会这么快就草率判了这个案子?从判决之后到那个人家破人亡总还有一段时间,这时间差怎么可能对得上?”蒋子敬没好气地说,搞不懂为什么人人都这么没有常识,这么容易就轻信了报上以讹传讹的消息。
“我想也是,但是现在凶手口口声声说是刘院长判的,刘院长却又一直不肯开口辩驳,舆论难免会一边倒。”
“他从未受过这种惊吓,何况刘泽又倒在他面前,唉——”蒋子敬连声叹气,“你不知道,他一直偏爱刘泽,直说他最像他。刘演你也看到了,就是个不成器的,从小便不爱念书,只喜欢在外头瞎混,所以刘院长一直对刘泽寄予厚望,他这次回来也是准备子承父业,先去做一段时间律师,再做法官,谁想到……这打击对刘院长来说太大了。”
“可我觉得刘院长不开口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这个案子和他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你说我猜得对不对?”乔霏盯着蒋子敬的眼睛问。
他有些难堪地调开视线,过了一会儿才艰涩地开口,“这个案子是刘院长的学生判的,而且在判的时候也征求过刘院长的意见,你知道法理与人情很多时候不兼容,我们的理念一直都是程序正义……”
“只是我们的国情并不能接受这种理念?所以你们想要妥协了?甚至连刘院长都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了怀疑?……”
“当然不是!我们从不认为法治的理念有错,刘院长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打击而已……”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替他学生背这个黑锅了?”乔霏猜到了刘安民的意思,否则他不会一直一声不吭,尤其他还是清醒的,也知道那个朝他开枪的人的目的。
“刘院长一向仁义,但是我相信他的那个学生不会坐视不理,最终会主动站出来的……”蒋子敬坚决地说。
乔霏勾了勾唇角,“恐怕不会主动站出来了,就算他站出来也不会承担责任,反而会告诉大家当初他这么判,也正是刘院长的授意,再和违反司法公正独立扯上点儿关系,刘院长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蒋子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们一向只擅于在报上和张直他们打直来直去的言论战,论起这些勾心斗角的政治手段,是无论如何也玩不过他的,一时之间都还没反应过来。
“还没看出来么?刘院长的那个学生已经被张直收买了,或者说已经投靠了张直,否则张直什么案子不挑,就挑中了这个案子。张直不是傻瓜,他早就知道报社很快就会查出这个案子不是刘院长亲自判的,主审法官另有其人,他真正的后招在后头呢,只要刘院长那个曾经的学生一出面声明,那你们之前所说的什么司法独立全是自相矛盾,刘院长身败名裂了,你们这一派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她也是到了医院,见到刘安民和蒋子敬,才将其中关节想通了。
“好歹毒的手段!”蒋子敬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你应该知道,固然你们坚守理念,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家庭、生活,也许那个人背叛你们也是有苦衷的,也许你们这一批坚持者中也会陆陆续续出现背叛者,所以你没有必要完全相信他们,他们也并不当然对这些理念负有责任和义务。”乔霏平静地说,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是伟大无私的殉道者,大部分的人还是凡人。
“那你呢?你会背叛我们吗?”蒋子敬警惕地看着乔霏。
她微微笑了笑,不适合搞政治的人,就不要指望三言两语能点拨得他们开窍,“你放错重点了,你该知道我们虽然理念相同,但是我们并不是所谓的同盟者。我所学的固然是法律,但是我的工作领域一直都在宣传部和外交部,司法部我是从未涉足过的,在你们需要的时候,我会尽可能地提供方便,但是维护司法独立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蒋子敬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情,他当初去寻求她的支持,也是希望能通过她的人脉,在联合政府里为他们说话,事实证明她已经做到了,其他的就无法再去苛求些什么了。
“你们如今已经很被动了,也不要轻举妄动些什么,保持心境平和,让刘院长尽快养好病最重要,关于断案这种事,本来就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只要没有徇私枉法的行为,倒也不怕外界议论,这阵风波迟早会平息的。”她顿了顿,“前阵子刘院长到处寄信寻求支持,这种行为实在没什么意义,反倒会招人反感,在这种风口浪尖上,你们就别再嚷什么司法独立了。”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今天的局面。”蒋子敬觉得很不甘心,分明已经胜利在望了,没想到却功亏一篑,尤其是刘安民遭了这么多罪,又是受伤又是丧子的,非但没有得到同情,还招来外界的讥讽和阵阵骂声,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张直就拿着这件事做文章呢,你们若是还不多加收敛,是平白将自己的把柄递到他的手上。”大丈夫能屈能伸,有舍才有得,若总是这般恋栈留恋终究成不了大事。
蒋子敬神色黯然,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这一趟国回得没有任何价值,颇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怀,满腔抱负没有实现,竟然败在这些政客的肮脏伎俩上,真让人觉得不值。
不得不说张直这一招虽然不甚巧妙,可用来对付政治菜鸟刘安民也是绰绰有余,手段虽然激烈,可是无论刘安民死或不死,他都有后招能让他身败名裂,刘安民这回肯定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乔霏却不大担心,若是刘安民在刺杀中死了,戴国瑛便会将他作为一颗弃子,另寻更有利的时机向司法部发难,但他偏偏活了下来,只要他让戴国瑛看到了他的价值,戴国瑛就势必不忍心放弃这颗棋子,接下来定有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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