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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先生与白副将已经攻下王都,进城时百越王室已经尽数在将军府自戕,以身殉国了。”侍从毫无波澜地声音透过屏风传来。
狄临醒来时头疼欲裂,他皱眉摸着额间,意识还有些模糊,只听到屏风外有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片刻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平淡低沉的“嗯。”
狄临按摩额间的手一顿,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身披银甲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他的瞳孔蓦然扩大。
是谢瑜,他还活着……
此时,谢瑜的声音再次传来,隔着屏风,却依旧听出了他的冷静:“百越已彻底攻下,这几日先叫凌先生接管城中事宜,传令各军整顿,过几日进京受封。”
侍从恭敬称是。
狄临目光暗了暗,如今虽然谢瑜回来了,但他的军功是有目共睹的,封都军中的士兵将领也对他尊崇有加,哪怕做不到把控朝堂,封侯拜爵也是绰绰有余了……
谢瑜屏风外的影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屏风一眼,随后遣退了侍从,停顿片刻后,起身向屏风后走来。
粉底皂靴踏在地上,发出摩擦声,谢瑜的身影从屏风后出现,素白的锦缎长袍绣着仙鹤祥云的暗纹,青玉发冠束着乌发,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暗沉。
致命伤似乎并未对他有太多影响,行动间并无大碍。
狄临看着他走进来,目光有些闪烁,在谢瑜的灼灼目光下,最后还是有些不安地偏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谢瑜不甚在意地走到了床榻旁,俯身看着青年有些苍白的脸,眼中的情绪意味不明,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良久,谢瑜哑声开口:“就这么恨我,想要我的命?”
狄临半靠在床榻上,垂着眼睛没有回话,只是意味不明地苦笑了一声:“是啊,我怎么就这么恨你呢?恨你毁了我的一生,恨你叫我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看我为了你的一碗酥酪,感动得涕泗横流,你是不是格外满足?”
“如今你见我孤苦伶仃,众叛亲离,在泥潭里百般挣扎,却还是栽在你手中,是不是格外得意自己的手段?!”狄临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低声道逐渐变大,直到声嘶力竭。
“我是西凉的亲王!是神殿圣子!凭什么要任由你摧毁我,去做你的相国夫人?我只是想夺回母亲的西凉,若是那日你没有锁住我,强留下我同你成亲,今日本应是我的封王之日……”
母亲惨死,父子残杀,他早便不在乎什么亲缘了。
明明他早便可以离开大旭,回到西凉,在天下大乱之际,杀掉狄秋,明明他也可以称王带兵,他并非无能之人,即便在这样的绝境也能逆风翻盘,若是他当初能回去……
“你说我恨你,是啊,我恨啊,我怎能不恨啊……”
狄临的嗓子变得嘶哑,头却始终不肯抬起来,发丝遮住眼睛,泪水一滴滴落在薄被上,打湿了名贵的布料。
谢瑜依旧站在原地,看着狄临声嘶力竭的模样,他第一次认识到,狄临并非是狸奴,并非只要倾注爱意就可以生存,他不需要名贵的珠宝布料,也不需要名正言顺的婚约,他需要的是野心和抱负。
他早就该想到的……
从狄临征战西凉各部时,又或许是西凉王的身体每况愈下时。
谢瑜僵硬的身体动了动,他微微俯身,手指轻触狄临的脸颊,泪珠打湿了他的指尖,谢瑜愣了愣,心中隐隐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不要哭,你想要西凉,为何不同我说……”
狄临闻言抬头看向他,翠绿的眸子被泪水浸润,艳丽容颜弥漫着哀伤,他低声笑了:“你舍得给吗?连朝夕相处的老师都可以将我推下城墙,你会为了一个娈宠,将西凉拱手相让吗?倘若我不争不抢,到死都是一无所有。”
谢瑜同那双眼睛对视,他目光复杂,却又带着心疼,娈宠二字深深刺痛着他,他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无论是偏执囚禁还是江都陷阱,都让他的爱意变得像玩弄趣味,狄临好像从未承认过他的爱意。
他认输一般将头抵在狄临肩上:“不是娈宠,阿临,你从不是娈宠,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的心意从来都是真切的,它并不虚伪,只是我做错了事,叫你我一同陷入了深渊。”
“西凉是你的,我发誓,只要我能赢过余安,西凉一定会是你的。”谢瑜的声音很坚定,让狄临的心莫名平稳下来。
狄临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鼓乐雷鸣,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谢瑜的青玉发冠上。
一片寂静中,他没有去问谢瑜是怎么活着从尸海里爬出来的,谢瑜也没有去问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地将红玉发簪偷偷放在他的衣衫里。
有些事,埋藏在暗处,对所有人都是件好事。
谢瑜阖上眼,鼻尖是狄临的气息,阿临啊,一直都是个心软的人。
他将发簪放在狄临的手心:“不要再丢掉他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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