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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辗转半晌,清欢换了一身宫女装束,从草木虚掩的洞里钻了出去,小心翼翼绕过一片寂静假山,轻轻叩声一间黑暗的屋门。
在清欢踌躇着想要溜走的时候,门轻声打开,如意淡然站在门口。
他眉眼生得又冷又轻,唇又薄,不十分好看的样子,此时在夜色下,竟显出一种鬼魅颠倒众生的凛冽。
清欢鞋子在地上蹭蹭,递出一只膏药给他,“喏,最好的化瘀伤药膏。”
如意抿着唇,摇摇头,轻声道:“进来吧。”
清欢本是想给他药膏就走的,却鬼使神差踏进了门,屋里黑黢黢的没点灯。
如意摸黑进卧房,点亮一盏幽幽小灯,拢在屏风后,转身问清欢:“公主还惦记着小人的伤?”
清欢不由自主朝那光明走去,小小一团火只照着他的脸,尖尖的下颌,冷淡的身影,仿佛都融入那黑暗中,让清欢禁不住要抓紧这随时可能消融的他,“对不起。”
她捏捏裙子,“让我,看看你后背的伤。”
如意唔了一声,把灯递给清欢,解下薄衫搭在屏风上,转身背对。
清欢端着灯细看,那么漂亮的肩胛骨间遍布着一道道鞭痕,横七竖八,青青紫紫肿胀一片。
她就这么端着灯落下泪来,闷声哭得满面泪痕,心里又痛又恨,像有一堆虫子噬咬着心,咬得千疮百孔,奄奄一息。
如意觉察得不对劲,转过身来,看到清欢在哭,脸色变得极其温柔,“莫哭了。”
清欢止不住泪水,如意上前一步环抱住她,清冽的气息灌满她的鼻端,轻拍着她的背,“清欢莫哭,莫哭。”
灯火跌在地上,周围又陷入一片黑暗。
清欢咬着唇埋头在他怀中啜泣,如意轻轻叹一声,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脸。
她拧着脖子不肯乖顺,却被牢牢箍住,凉薄的唇从湿漉漉的眼睫细细密密开始吻起,一点点含去泪水,又落在她的唇上,把无声的呜咽止住。
她只觉得好像哄小孩的蜜抹到嘴边,心忽地就不疼了,甜滋滋的舒畅起来。
黑暗里如意的呼吸又轻又柔,清欢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她突然又想起他的坏,推着他要离开他的怀抱,却又被他逗弄回去,吻得缠绵悱恻,好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不成的,清欢的一切感知、领悟、技巧都从他处学来,始终敌不过他。
如意终于餍足了,放过清欢,轻笑一声:“公主长大了。”
清欢埋头抵住他的肩膀,闷声道:“她们说你找了个宫女做对食夫妻。”
如意极尽魅惑的声音钻入清欢耳间,痒得她浑身一抖,“如意心里只有公主。”
清欢又忍不住酸楚,她年纪还小,对着老狐狸似的他,永远分不清话里的虚虚实实,“别那样对我,如意。”
纵使清欢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在爱情面前,也卑微到尘埃里,而他才是睥睨的帝王,随心所欲掌控着她的喜怒哀乐。
禁足的那三个月,如意来得颇为勤快,清欢的星河苑于他而言是一处来去自如的自家府邸,自从他坐上皇后身边内都司的位置,对清欢的照顾愈发细致起来。
那日他的对食来星河苑送食,是御膳房做点心的丫鬟,叫幽兰,端着一碗羊奶酥,惶恐得不敢抬头。
晚间如意握着清欢的手,笑得温柔,告诉她:“是小人的一个同乡旧识,一起进宫当差的交情,因她在厨下被欺侮得多了,小人才抬举她一把。”
清欢恹恹俯在栏杆上,将信将疑,如意将她抱入怀中,热切亲吻。
清欢的心一直在冰冷的湖水里沉浮,自那年他把她从湖水里抱出来的那一刻,也已经把她的心永远沉入湖底。
清欢是公主,他是宦官,他们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
清欢那么讨厌幽兰,无非是因为此人占据了那个她最渴慕也最不敢踏进的位置。
中秋宫宴,清欢终于能走出星河苑,皇上兴致很好,把席面摆到了御园的绚然苑里。
皇后微笑着与皇上比肩而坐,清欢望着母妃,她掩饰得很好,一直贴心照顾清欢和铭瑜,说些喜庆的热闹话,却偶尔掠过皇后,闪现出一丝微茫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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